嗯？
慕南卿怔了一下，茫然地眨眨眼。
张管事老脸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在慕南卿木然神情下笑眯眯看着她，无声告诉她并没有听错。
慕南卿放于窗棂上的手被冷意侵蚀，纤细地指尖顿了下，将手收回来，缄默不言。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见男人把自己比作“美人”，哪怕萧宸玖那张脸配上这二字确实不违和。
慕南卿想笑，却又碍于场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什么饮美酒需得佳人作伴，把她堂堂仙尊跟那些个逛花楼的登徒子混为一谈，简直岂有此理！
扒皮宸王不会真的被各方势力逼疯了吧？
慕仙尊心下腹诽不已，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王爷他…近来可好？”
“殿下就宿在偏殿，王妃若自行去探视一番，想必殿下会高兴的。”张管事若有所思道。
慕南卿顺从地颔首，笑靥极为乖巧。
张管事为慕南卿引荐跟过来的那位面生的老嬷嬷：“王妃，这是孙嬷嬷。奉太后懿旨来教导您宫中礼仪的。”
当朝太后姓叶，和已经逝去的叶皇后同源，貌似还颇得萧宸玖的敬重。
“嗯？”慕南卿也不起身，坐在矮塌上稳如泰山，歪头打量着这位孙嬷嬷。
老妪发丝斑白过半，眼神端正不卑不亢，看得出曾经是个多么难缠的角色。只是经过岁月的打磨洗礼，看上去少几分犀利，更多的是暗藏锋芒。
有趣。
可能是她疑惑的眼神过于明显，孙嬷嬷主动上前一步，笑呵呵拉起慕南卿的手：“王妃莫不是忘了，天家每年正月里有两场歌舞宴，从宫里的娘娘到王妃皇子妃，再到公主世子妃都要有才艺展示。您这是头一回表演，太后的意思是让老奴教您两支舞，您在各个世家面上献舞，届时王爷脸上也有光不是？”
这事怕她搞砸了都萧六的脸了？
慕南卿暗叹一声真麻烦，尘世间怎么这么多花样儿的说法儿？当她是玩赏取乐的花楼妓女呢？
心头不悦的慕仙尊反手推上窗户，隔绝了来自屋外空气中的寒凉，抽出被孙嬷嬷握住的手，轻轻笑道：“恐怕不止吧？”
孙嬷嬷有点意外，连连讪笑：“宫里的人什么样您还不知道吗？近几天太后日夜操心惦记，生怕您到时候…”
先前听宫人议论宸王妃的疯病治好了，她还不信，特别是看到冬日里大开的窗更是认为传言有误，直到这一刻才相信慕南卿是真的不疯了。
孙嬷嬷看着慕南卿清傲绝尘的容颜，心底隐隐替六殿下高兴。
娶回来的疯王妃不丑了也不疯了，这是殿下的福分啊。
慕南卿双手搭在腿上，心下明了。
听孙嬷嬷的意思，大概是听到有人要让她出丑的消息了，太后担心她丢亲孙子的脸，亲自派出嬷嬷教导她。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面陈词，判断不了太后的立场于她而言时好时坏，独身一人不得不谨慎。
慕南卿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乖巧地点点头：“如此，嬷嬷费心了。萦儿，去把东院仔细收拾一番，添置些物什给孙嬷嬷住。”
“老奴多谢王妃。”孙嬷嬷看上去心情不错，目光无意间撞上慕南卿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手镯，惊讶得把后面要说得话全忘了，“王妃手上戴的可是羊脂玉的手镯？”
慕南卿身上地衣裳袖子比较长，手腕上的饰品只露出一个边，并不容易判断出是个什么首饰。
“你说这个？”慕南卿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挽开衣袖露出那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
孙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被极擅长察言观色的慕南卿看在眼里。
她失笑：“孙嬷嬷，这镯子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没有没有。”孙嬷嬷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振振有词咕哝道，“六殿下性子还是这么别扭，从小到大一点没变。这只镯子都送您了，还非要分房睡。”
镯子跟分房睡不分房睡有半分关系吗？
慕南卿不知道孙嬷嬷误会了什么，或者是脑补了什么，索性直言道：“这只镯子，乃是秋猎结束后二殿下所赠，据说是二皇嫂所挑。”
“不可能。”孙嬷嬷满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露出回忆往事般的幽深和落寞，“上等羊脂玉手镯有价无货，极为难寻，王妃手上的镯子，是叶皇后的。”
“您会不会是看走眼了？”镯子再稀有，也不是完全没有。
“错不了，叶皇后仙逝前，亲手将戴了许久的镯子摘下来塞给六殿下，老奴当时就在场，断然不会看走眼。”孙嬷嬷一脸认真道，“不过后来就没人见过这只镯子了，还以为六殿下年幼弄丢了，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在您手上见着，殿下真的很看重王妃您。”
慕南卿垂下眼眸，没再说话，指腹轻抚光滑莹润的镯子表面。
玉镯质地莹润剔透，说明主人珍视，一直藏在身上。
将亡母遗留之物借他人之手送给她，慕南卿蹙起眉头，被刻意忽略的念头重新清晰起来，她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孙嬷嬷已经告退，去了萦儿安排好的住所，慕南卿终于回过神，想起了什么似的，披上大氅冒雪出了房门，急匆匆跑到偏殿门口。
纤细单薄的年龄仙子顶着大雪立在门口，林管事急匆匆迎出来，撑着油纸伞遮在她的头顶：“哎呦王妃您怎么现在跑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被催促着进了门，林管事带她进了萧宸玖的书房，并拿了个手炉递给她：“这冰天雪地的，下人也不知道给您撑个伞。王爷现在应该还在御书房，再过一会儿就能回来，您就在此等候，有事就唤老奴，老奴就守在门口。”
“好。”慕南卿听话地点点头，“天气寒凉，您就在外阁吧。”
打发走了林管事，慕南卿随意在萧宸玖书房中翻了翻，找到几本很有意思的民间故事孤本，同时还看到一瓶鎏金香墨。
这是好东西啊。
慕南卿多情的眸子弯了弯，搬过一只方凳落于书柜前，伸长手臂将那瓶墨水从缝隙中扣出来。
与墨水瓶一块被拿下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信封上画着精致的金边花纹，中间绘制古朴神秘的红色花纹。
慕南卿瞳仁震颤收缩，指尖倏地收紧，信封在她手里出现了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