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看着她那张脸平静无波澜的脸,忽然上前一把扣住了江楼月的下颌,咬牙切齿道:“江楼月,你的忏悔没有用!”

    “好。”江楼月轻轻说:“我知道了。”

    江楼月半垂着眼眸,十足平静。

    她看着谢尧捏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回忆里,却是这指尖划过自己脸庞的样子,在阳光照映下,全是温柔的弧度。

    他那么喜欢自己,如今前世的记忆,必定是如同天榻下来一样的痛苦……可错事做了就是做了,忏悔,的确是没用的。没用底线的痴缠,也不过是让谢尧越厌恶她罢了。

    认清现实,不去强求,才是她现在该做的。

    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历经两世,十分深刻的明白,只要不期待,就不会有希望,不去希望,人就不会失望,日子才能继续过下去。

    她在心里不断地与自己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静,静的波澜不惊,静的仿佛山崩地裂她都会是这个表情。

    可她的心……真的好疼啊。

    谢尧忽然加大手上的力度,强迫她抬头,那双眼睛里,全是阴沉,还似带着杀气。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温度,面色那么平静,清澈的眼眸,把谢尧的面目狰狞照的那么清楚。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谢尧胸前之内的怒火暴涨。

    为什么?

    谢尧如此痛恨她此时的平静,她这么平静,那自己这样的暴怒和仇恨到底又算什么,跳梁小丑?

    “江、楼、月!”他喊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他知道,他该狠狠折磨她,该对她下死手,来回报当初她做过的所有,可看着这样的江楼月,看着她眉心的那个伤痕,他心里堵的异常难受,只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捏着江楼月下颌的那只手,硬生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此刻,他既恨江楼月的平静,又恨自己的无能。

    这两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交汇又冲撞,他自我厌弃地闭了闭眼,甩手丢开了她,跃上马车,绝尘而去。

    江楼月茫茫然看着那马车的背影。

    许久,她面无表情垂下眼眸,走向不远处的王泽:“表哥,我们回去吧。”

    王泽满面担忧:“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吧。”江楼月冲王泽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来,声音低哑:“我挺好的。”

    能有什么事?

    王泽欲言又止,却也知道,如今去追问宸王之事,无疑是在江楼月的伤口上撒盐罢了。他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不说半句,随着江楼月往侯府去了。

    这是王泽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远行,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入侯府。

    江楼月带他进去之后,立即招来管事,认真安排一切。

    侯府之中有专门客居的院落,便选了最大的那一间给江王泽。

    江楼月笑道:“侯府怕是没有王家那么财大气粗,这院落,肯定也是没有表哥在汾阳那里那么舒服自在的,表哥别嫌弃才是。”

    “怎么会?表妹的安排很好。”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王泽看出江楼月兴致不高,便说:“这一路上也着实是累了,我想……暂且休息一下。”

    江楼月点点头:“好,那我就打扰表哥了。”

    话落,江楼月离开了客院。

    王泽瞧着她略有些萧索的背影,眼底光华隐匿,垂下眼眸去。

    王忠上前说:“这侯府瞧着是这位表小姐做主呢。”

    “应该是。”王泽慢慢说:“姑母体弱,必定是管不了事情的,星月表妹的性子又活泼……”这些年来,这功勋赫赫的武安侯府,应当也只是姑丈和江楼月来支撑吧?

    ……

    江楼月回到自己的兰月阁,阁内花草养的极好,小音早都等不及了,扑将上去冲江楼月行礼。

    江楼月摸摸她的头,与她说了几句话,才自己上了楼。

    楼中的一切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或者说,又都不一样了。

    她坐在床榻上,活动了下手脚和脖子,传来小琴吩咐晚上准备晚膳,便躺了下去,打算休息一会儿。

    她睡得迷迷糊糊,翻来覆去间,脑子里总是闪烁梦境。

    梦里也是乱糟糟的。

    有谢尧抱着她不放,与她说情话的,有他赖着自己亲近的,有自己与他翻脸的,还有那日信阳官道上的决绝,梦境里,分不清前世今生,便如同一片乱象一团乱麻,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前世自己与他成亲的那日。

    她不甘又不得不朝着天地祖宗叩拜,却在洞房花烛夜拿剑指着他,冷语让他不得靠近——

    梦醒了。

    江楼月缓缓睁开眼睛,喃喃说:“很好,全报应回来了。”

    前世她发了疯的不许他靠近,如今自己成了被赶走的那个人。

    “小姐。”小琴听到声音走了进来,手上捧着托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衣服,您沐浴吧。”

    “嗯。”

    江楼月起身,随意活动了下手脚和脖子,问道:“爹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护副将和罗副将也没回来。”

    江楼月思忖,约莫战事太紧张了,看来出征也没几日了。

    她深吸口气,快速沐浴更衣。

    出征之前,她得好好招待王泽,尽到地主之谊才是。

    因为出征之后,还不知道何时回来。

    ……

    月色阑珊,把整个小楼笼罩。

    一人站在二楼,月光将他打出了一道影子,长长的落在廊上,夜风拂过,那人衣枚轻舞又落下,划出了一道沉沉的紫色涟漪。

    莫宇站在不远处,半垂着眼帘,不敢看,不敢问,甚至不敢叹息。

    这是他这一段时间里,和主子相处的模式。

    自从信阳山寺那次,谢尧用烛台打破宫五的头之后,跟在周围的人就越发小心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主子,绝不是恼羞成怒乱发脾气的人,那日竟控制不住动了手,足以见得他当时是有多愤怒。

    有关于谢尧和江楼月的所有猜测,他们有再多的好奇,也全部压了下去。

    他作为公子的贴身护卫,不敢多想,不敢乱想,所有的心思,只用在保护公子安危上即可。

    楼梯那里有声音响起,莫宇回头去看,一个肥硕的身子正往这边来。

    是金伯。

    金伯还是笑眯眯的,一路挪到了谢尧身边,问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