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阁里,夜明珠的光辉暖而怡人。

    谢尧坐在床榻边上。

    药已经送去给宋先生看了,没有问题。

    以宋先生的本事,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研制出另外一粒也不是问题。

    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谢尧把江楼月扶了起来,捏开她的下颌,将药喂了进去。

    只是谢尧封她血脉的时候,用了较强的内劲,此时她依然是深度昏沉,根本无法自行吞咽。

    谢尧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含入口中,轻轻把水度了进去。

    江楼月喉咙滚动,药被咽了下去。

    谢尧没有放开她,就那么把她环在自己胸怀之中,眼底一片空茫夹带着不舍:“小楼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从没说过,你肯定不知道吧?”

    “我、我很早就喜欢你了……”谢尧苦笑一声,喃喃说道:“那时候,你躲在冰湖之上一个人哭,哭的那么放肆,那么撕心裂肺……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感情,原来可以那么强烈,我竟不忍心让人把你赶走……”

    “我每日看着你为谢流云哭,为谢流云笑,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

    “谢流云不喜欢你,我憎恶他有眼无珠,让你那么伤心,更憎恶你愚蠢——他就那么好,让你那么喜欢……”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憎恶,其实全是嫉妒,我也没有理由去靠近你。”

    “一个连第二天早晨能不能睁开眼睛都不知道的人,我靠近你,然后能怎么样呢?”

    “可你……却掉到了我的面前来……我那时板着一张冷脸,可你又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激动?”

    “我有好多话想要与你说,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后悔,如果那时候,我能多一点勇气,靠近你,保护你,谢流云没机会得逞,侯府也不会出事——”

    谢尧住了口,低头看去,江楼月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鼻孔又有鲜血流了出来。

    这次,却已经恢复的殷红。

    谢尧双目赤红,轻轻捧着她的脸颊,哑声说道:“侯府出了事,你再也不去天泉山了,我想靠近你,想保护你,可你那么讨厌我……发了疯一样,执着地追着谢流云……”

    “你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我的提醒你不相信,你觉得我居心叵测……”

    “是我用错了方法吧……后来,你变了一些,虽然你不主动和我说话,但你的眼睛不会骗人,你会不经意地打量我……那段时间,我每日陪你用膳,曾试过故意几次躲着不去你的院子,你竟也不自己吃,将菜放冷了,你都不动筷子。”

    “虽然你一个字都不说,甚至冲我摆着冷脸,可我就是知道,你在等我。”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高兴地快疯了。”谢尧喃喃说:“我觉得,你肯定看到了我的好,只要我努力一点点,你迟早把谢流云忘的一干二净,满心满眼都是我。”

    “可……我的寒疾,偏偏要用你的血来治——老天爷总要跟我开玩笑。”

    “前世我们落得那样的结局,我以为今生可以圆满,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却偏偏又是这样的局面。”

    谢尧唇边苦笑泛滥:“我……我不想走,我更不想把你留下……我自幼丧父丧母,病痛缠身,前世今生一大半时间,都在与病痛做对抗,我的生活,单调孤寂的没有任何色彩。”

    “你受着千宠万爱长大,为了喜欢的人和事,你可以毫无顾忌,勇往直前,你的眼睛里,永远写满了不服输,是你救了我……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心,你是我生命里的光。”

    “我要你活着。”谢尧沉沉说道:“哪怕我死了,也要你活着。”

    “阿尧,不要……”

    就在此时,靠在他怀中的江楼月竟发出了声音。

    谢尧僵了僵,低下头去。

    “别、别把我丢下……”江楼月的额头在冒汗。

    她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说出这一句话来。

    竟是不知怎么冲破了被封堵的穴道。

    可是谢尧用了十成的功力,她现在只能勉强说话,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甚至没力气抬头看谢尧的脸。

    江楼月的眼睛里擒着焦急,“把我解开……快……阿尧——”

    江楼月眼底泪眼涟漪。

    她的手,用微弱的力气抓住谢尧的衣襟:“阿尧……我不想分开……”

    谢尧心中剧痛,眼底一片湿意朝上泛。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抬头,把所有湿气全部压下,扶着江楼月的肩膀,把她放回了榻上,转身就走。

    砰!

    身后忽然响起重物落地之声。

    江楼月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翻下了床来。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嘶哑还带着哭腔:“我爱你……我爱你、阿尧……”

    谢尧浑身一震。

    她与他说过钟意,说过喜欢,说过倾慕,从未用过这个字。

    他的脚步仿佛瞬间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开。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着江楼月走过去,抱起她,将她送回了榻上。

    江楼月泪眼朦胧,眼角的泪珠也如断了线一样不断往下滑:“我死也不要分开,不要自己活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谢尧说的所有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她不要生离死别!

    她讨厌分开。

    “你——”谢尧茫然而震撼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那簇决绝的火苗告诉他,她对他毫无保留的感情,真的是死也不要分开。

    可他怎么舍得她死?

    “你等我,我会来接你,我争取……不要用太长时间……”谢尧脸上那笑容,有些缥缈,“不要让你等太久。”

    “我不等!你别走,有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尧缓缓闭上眼睛,自己对她亦爱入骨髓,难分难舍,恨不得带着她永远离开这让人厌烦的地方。

    可他……怎么能?

    辰时马上到了,不走,太后真的会毁了那半粒解药。

    谢尧缓缓倾身,在江楼月的额心落下一吻,然后起身,大步离去,只留给江楼月一个孤冷决绝的背影。

    “阿尧——”江楼月的声音已经嘶哑,口不择言道:“信阳官道你已经把我丢下过一次,你说过你不会再丢下我的,你敢——你敢丢下我,我不会等你,绝对不会!”

    “不等,就不等吧。”谢尧脚步停了停,声音轻如飘萍柳絮,“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兰月阁的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很轻很轻的一声,但如同一记重锤,直接敲在了江楼月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