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恭敬地欠身说道:“皇上,萧世子到了。”

    “让他进来。”

    谢景亨转身回到了龙椅之上,刚坐好,萧冀便大步而来。

    萧冀进到殿内拱手行了礼:“皇上——”

    “瞧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谢景亨问道:“是黑甲军的军备又不够了?!”

    “不是。”萧冀吸了口气,脸色有些发沉,“是这几日微臣带黑甲军在京郊练兵,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流言?”

    “是关于……淮水泄洪这件事情和太皇太后以及护国公的死。”

    萧冀只一开口,谢景亨的眼睛就危险的眯了起来,“说什么?”

    “是说——”萧冀沉默着,压根是不太好开口。

    谢景亨沉声说道:“实话实说。”

    “是。”

    萧冀应了一声,沉吟着,说道:“民间都是盛传,说皇上……派兵在剑门关伏击护国公。”

    “还说皇上逼杀蔡将军和护国公,以及太皇太后——如今淮水洪灾,就是上天降下的惩罚示警!”

    实际上原话非常难听——并且把许多事情全都栽到了谢景亨的身上去。

    说谢景亨为了登上皇位,当初就杀害太子,这一年来更是灭了自己外祖家,弑杀君父,逼死祖母,还枉杀扶持他登上皇位的从龙功臣。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惹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淮水泄洪,殃及十数万百姓。

    谢景亨勃然大怒,一把拍上龙椅的龙头扶手,喝道:“岂有此理!”

    那龙头扶手之上,并不光滑,这一掌拍下去疼的厉害。

    小良子连忙说道:“皇上,小心您的手——”

    但谢景亨面无表情,只有心底无限愤怒,切齿说道:“这些无知愚民!”

    “是,皇上息怒,百姓无知,也不过是人云亦云,这件事估计是有人暗中作梗。”萧冀自是聪明的,这世上的事情,空穴不来风,恰逢这个时候传出这些流言,而且传得有板有眼,就很蹊跷。

    谢景亨冷笑道:“放眼如今,能煽动百姓闹出这些流言的,也无非便是并州的谢尧——你最近几日把练兵的事情放下,去给朕查流言的源头!”

    “查到了呢?”萧冀问。

    谢景亨冷声说道:“查到源头,自然杀鸡儆猴!”

    “……”萧冀静默片刻,说道:“皇上息怒,这件事情杀鸡儆猴恐怕没有用。”

    “臣入宫之前已经让手下副将在京中各处打听,现在京城的百姓也在暗中议论……”萧冀沉吟:“当初护国公的死本身就蹊跷,民间早就是无数猜测。”

    “天下万民,悠悠众口本就难堵,如果用铁血手腕,只怕压不住那些流言,倒是有……做贼心虚之嫌。”

    谢景亨脸色越发阴沉。

    他岂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方才气冲脑门。

    此时,谢景亨深吸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萧冀说道:“此事的源头还是淮水泄洪殃及无数灾民,只要这次灾民安抚的事情稳妥地办好,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如果胡乱杀戮,只怕流言愈演愈烈,到时候被万民攻击,一发不可收拾。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百姓的悠悠众口,有的时候比真刀真枪更加具有杀伤力度。

    谢景亨半闭着眼睛,沉默了良久,才说:“你说的对,那么现在,朝廷的所有心力便全部放在赈灾上,你带派手底下的肃天钊带黑甲押送粮食和银两,维持赈灾的秩序吧。”

    谢景亨又说:“至于你,便留在京中,任禁军大统领,守卫宫城安全。”

    “是。”萧冀领了命令,“那……微臣去吩咐肃将军押送粮草的事宜,告退。”

    “去吧。”

    萧冀很快退了下去。

    谢景亨缓缓出了口气,“还好,如今身边还有萧冀这样的可用之人。”

    不然真的是要被这些糟心的事情给气死了。

    小良子劝道:“皇上放心,以后可用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嗯。”谢景亨淡淡应了一声,“今年的事情太多,朝廷的恩科也被耽搁了,恩科是朝廷选拔栋梁的要紧之事,不能出任何纰漏——”

    “小良子,你去传翰林大学士前来。”

    “是!”

    小良子退走,传了翰林大学士来,谢景亨与学士商议了开科取士之事,等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而正儿八经的事情,却还一件都没开始办。

    皇帝生涯,现在才开始。

    谢景亨坐在龙椅上,有些疲惫,小良子询问可要传膳,他也一点不饿,不想吃。

    小良子低声说道:“皇上,上次您吩咐奴才找张小姐,奴才找到了。”

    “嗯?雪云?”

    “是,在官婢所里找到的,吃了一些苦头呢。”小良子说,“奴婢把她带进宫了。”

    “是吗?”谢景亨总算提起三分精神,“把她带来吧。”

    小良子欠身退走,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样貌极美,只是瘦了许多,下巴尖尖,巴掌大的脸上,再不见当初世家贵女的端庄大方。

    此时,张雪云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但笑容却落寞萧索,凄楚而哀凉,“晋王哥哥。”

    谢景亨上前去,抚上她的鬓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雪云,你受苦了。”

    小良子悄然退了出去。

    张雪云在谢景亨怀中轻轻摇头,想说自己不苦,然喉头梗塞,半个字都说不出。

    遭逢巨大的变故,她甚至以为从此要为奴为婢一辈子。

    如今,再见谢景亨,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只觉得,原本一片黑暗的生活一下子照进一缕光来,将她解救而出。。

    以前,她满心希望能嫁给谢景亨,做他的王妃,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但现在,家族男丁全数被灭,女子冲入官婢所,她也经受了从云端落入尘土,活着也似乎浑浑噩噩,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此时见到谢景亨,她真的很高兴,但这份高兴,也真的不多。

    哪能高兴的起来?

    整个张家断了根啊。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谢景亨把张雪云放开,温声说道:“雪云,你留在宫中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