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1按照惯例，每次在单青羽的住宿打扫完，都会拎着垃圾桶出去，别看那只是一桶垃圾，将它扔到循环反应堆里便是循环再利用的资源，物质会被重新拆解为元素，再次转变为其他物质。
同样按照惯例，C21在离开房间时，都会问单青羽是否还有其他吩咐。他通常都直接打发对方，但是此时忽然闪现一个念头，他对机器人说：“你能否替我看看苏慕寒小姐在哪？”
“好，她的行踪全部共享到了大数据，我可以直接调取。”
“原来如此，但我应该不能得知其具体的行踪吧，只有主脑才能得知。”
“你当然可以调取，因为我们是共享社会，她每一天的行踪都可以查阅。”
单青羽翻转思维，问：“这么说来，任何人也可以调取我的行踪？”
“对啊，所以那些女孩才能知道你在哪，好送信或半路拦着你签名。”
单青羽再次感觉隐私被侵犯，他带着报复性，想要调取苏慕寒的所有行踪，C21于是给他投射了影像。影像中出现飞船整机模型，分枝错节的通道以立体方式呈现，代表苏慕寒的亮点被标注成了目标对象，并在侧边带着对方的名字。右上角有个时间轴，目前显示为当前时刻。
“她现在在哪？”
“这个地方是她的住所。”
单青羽闻言一愣，但秉着共享社会的信念，他还是问：“能否调取她房间的监视画面？”
“这就爱莫能助了，共享法规定，人类保有三个独立空间，个人空间便是其中一个，它既不属于公共空间，但也并非私人空间，而是游离于法律管辖之外的中间地带，只有主脑的安保系统可以监控和调取。”
“这与共享原则不相违背吗？”
“也不能说违背，现在施行的是初级阶段的共享社会，任何规定都需对一些例外进行补充说明，所以不算是违背。你们这点儿独立空间是人类与机器相互妥协下的产物，法律是为人类服务的，不可能不考虑人的习性。况且，人类也不想将自己完全交给机器，就像亚当还需要一片叶子作为遮羞布，人多少也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否则会产生更为严重的幽闭症。”
“另一个独立空间在哪？”
“人的心里。那是连主脑都无法全然了解的地带，只能通过人的行为来推断。”
单青羽本想问第三个独立空间在哪，但此时，画面中苏慕寒的亮点离开了房间，向过道走去，他要求调取公共区域的即时录像，C21便将画面推送出来。画面中显示了苏慕寒的背影，她走了几百米，在一扇门口等待，另一个亮点从门口出来，那人是维刚。
“我能查看她过去的行踪吗？”
“可以，为你查询近三个月的内容。”
他看到，原本代表苏慕寒的亮点现在变成了一条绵延连贯的时间细线，与其他不同颜色的细线纠结在一起，其中一条便是他自己。C21推移画面，细线丛在更大的视野上观看，各自又盘绕成类似集合韦恩图的行动范围，单青羽和苏慕寒自冬眠舱里出来后，行动范围便分属于两个区域，虽也有重合，但显然苏慕寒广布的区域包含他狭小的区域。
他希望看到更多细节，要求C21查看苏慕寒各项碰面点，但C21却说：“苏小姐近三个月来与多达三百位人士有过交集，你是需要查看她与哪一人的交集。”
“维刚！”
单青羽获得了一条以苏慕寒为中心的时间轴，抽取其中与维刚关联的节点，一幕幕地切换，像他们两人世界的情侣照一般，数百个节点瞬时画面切换，好似翻着相册。
他再无法看下去，却又停不下来，那被刺痛的心，麻木地等待着下一支利箭，如此反复受到打击。但他无意间看到一帧画面，他喊停，定格的画面中，苏慕寒离开了维刚，与一个陌生男人牵手离开。
“跟踪那个男人的时间线，展示与他相关的碰面点。”
那也是苏慕寒的男朋友，行为似乎更加亲密，单青羽瞠目结舌，但这是共享社会，理应见怪不怪。接着更多的男性通过不同的线索展现出来，与苏慕寒交往的男人犹如身上的虱子，不可计数。他感觉自己在这些男人面前，只是一个没有机上公交的孩子，而公交车在每一个站点都挤满了人。好比一个去超市抢购的人，才刚发现自己的对手排成了长队，失落和渺茫让他望而生畏。
他让C21离开，便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他现在有十足的理由彻底断掉对这个女人的念想，但一条深不可测的冲动却像钢针一般扎入肉里，他可以咬着牙狠心拔掉，也可以就这样让肉包裹着，任其疼痛，但其实还有一个选项，这需要更大的勇气。以前，他在池晚凌面前就缺乏勇气。
这一次，他希望做一次大胆的决定，像拉斯科那样，把命给一个人。
此时，在联席会议敦促下，主脑发出了回复信息，一道看不见的光信号正往大后方远驰。他们被告知，由于两光年的距离，信息接收需要时间，收到太空城的回复又需要双倍时间。简单的几句话，却需要足足4年的等待，如果是一句爱的表白，那当对方表示接受时，人心会否已经改变？
爱情在距离面前，究竟有多大的粘性？
单青羽找到了苏慕寒，将她拉到公共空间的转角处，那里只有两平方米，任何交谈都成为了窃窃私语，且主脑此时正审视着一切。
“嘿，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苏慕寒眨巴着眼睛，想要刷新对单青羽的印象，因为他很少主动约自己见面，同时也不会这么煞有介事地凝视她。
“我想问问你，你对我的看法？”
“你是个好人，挺好啊！”
发好人牌并不能打发他，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单青羽了，“那你想知道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他的反问，加上郑重其事的表情，让苏慕寒不自在，且感觉到一丝威胁和压迫，于是问：“哦，谁对我有成见？”
单青羽不懂绕弯，话说比较直接，“女孩子在感情中最容易吃亏，别人分享到了你的好，但你能得到什么？只有甜蜜的谎言和温柔的背叛。”
苏慕寒苦笑，脸上的妆容都快挂不住了，眉头拧在一起，像一桶燃油只差一粒火星就能点爆，“看来我之前对你讲的道理都白讲了，共享社会我不说，但我个人的事情没必要你干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