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结束后,作为舅舅的揭傒斯与修染畅谈了很长时间。但修染的心事哪能跟舅舅明讲,只是假言说,是因为年初的春闱落榜而导致的情绪不佳。
天色已晚,揭傒斯留宿于赵家的客房,他想明晨早一点儿送清婉姐弟回瓮山的甄家,也不耽误自己上班。
【一】《寒夜》揭傒斯.诗
疏星冻霜空,流月湿林薄;
虚馆人不眠,时闻一叶落。
疏星散布在霜空里凝结不动,朦胧的月色使地上的衰草倍加湿润。
修染的心结,没能帮他化解,这让揭傒斯辗转难眠:修染是胞妹留下的唯一骨血,可不能辜负妹妹临终时的嘱托。
但是,人越是睡不着的时候,夜空越显得宁寂。一片枯叶落在了地上,揭傒斯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便起身披上了衣裳,踱步来到了庭院,弯腰拾起了那片飘落的黄叶,拿在手里边把玩起来。
“你捡到了什么宝贝?”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揭傒斯抬头望去,见是于湉,便道:“哦,姨妹,怎么,你也没睡?”
“是呀!清婉在闺房里与淑娴交心,把羽儿交给我照料,这个淘气鬼,刚刚睡下……”于湉来到了揭傒斯的身旁,问道,“你在看啥?”
“落叶。”
“落叶有啥好看的?”
“你不觉得,它就像人的一生?”
“是啊,像现在的我,人老珠黄的,被春风抛弃了……”
揭傒斯笑了笑,说:“我跟你说‘人生’,你却跟我提‘珠黄’。”
“这不一样吗?”
“不!人生是短暂的,却又是严肃的。人,不过是在这大千世界里的一个匆匆过客。但,既然来了,就该留下点什么,至少能证明我们来过这个世界。
“那,你想留下什么呢?”
“难道留下对现实生活中的不满?对人生的迷茫?还是对自己的一些不必要的忧郁?我想,这些都不应该!而是应该留下对人生的正确认识和踏足于世上的坚实脚印!”
叶子,落下了一片又一片。
起风了,叶子在风的包围中旋转起来,它在与风儿搏斗。
于湉也拾起了一片,如同捡起一片人生的答案;她审视着它,就像品味着自己的生活,体味着自己别样的人生。
“要下雨了!”
“是啊!秋雨,没有春雨的润物无声,没有夏雨的倾盆不歇,没有冬雨的冰寒浸滑,秋天的雨萧索凄凉,给人以无限的惆怅……”
雨,落下来了,很细,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整个院落,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似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又似一幅水墨画。
于湉拉着揭傒斯的手,躲到了伸延出不长的屋檐下,像两只家燕,并排地贴在了墙上……
“今夜的雨,有着别样的美妙。”
“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看雨吧!”
揭傒斯笑了笑,没有回应。
雨珠连成了线,珠帘般细密垂挂下来,树叶宛若跳起了舞,一片片被雨滴打中,轻轻摇曳,显得更加油光闪亮,光彩照人。
揭傒斯又道:“我想,此时的雨,定是仙女轻轻抖落的花瓣。”
“呼—”幽久而绵长的秋风吹来,大雨也跟着来了。雨点又大又密,透过厚重的雨帘,仿佛看见——白天看似娇嫩的花骨朵在此时悄悄绽放,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顽强。秋雨仿佛被感动了,轻轻拂过它的脸庞,为它清洗去尘埃,使它粉得更加鲜艳明亮。
“你看,那秋菊,多像你?!”
“如何像我?”
“有快乐,有痛苦,当然,也有挫折和不幸……但只要勇于拼搏,勇于挑战,就会在风雨中绚丽地绽放……”
“还记得,你在陵州[今德州市]找到我时,天也下着雨。”
“是啊,大雨阻碍了归程。”
“并非是雨,是我根本就不想回家。”
回想往事,揭傒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吟诵了一首《桂殿秋》[1]:
“思往事,渡江干,
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
小簟轻衾各自寒。”
这首诗记述了两件往事:一是初见;二是出走。
想起揭傒斯和于湉的初见,还是相当浪漫的。那是在大德十一年[1307年]的“洗象节”。
【二】《都门杂咏》杨静亭.诗
六街车响似雷奔,
日午齐来宣武门;
钲鼓一声催洗象,
玉河桥下水初浑。
说起六月六日的“洗象节”,那可是元朝的法定节日。
忽必烈建元大都后,那时的属地暹罗[泰国]、掸国[缅甸]、安南[越南]、高丽[朝鲜]、爪哇[印度尼西亚]等国,都带着贵重礼物前来朝贺,其中暹罗、掸国、安南每年都要带大象进奉。
暑热天时,大象就在元大都城池附近的西涯[今积水潭]中洗浴嬉戏,引来百姓争看围观。皇上为了大象的驯养与管理,还专门建立了象房、演象所和驯象所,并从掸国招来象奴和驯象师,平时由象奴饲养并由驯象师指导训练。象房当时就设在顺承门内西侧城墙根一带[即现今的宣武门的新华社大院处,至今还留有“象来街”、“象房胡同”的美名]。
那时皇帝在朝会、祭祀或出巡的时候,为显示威严,要摆出一支由车马象、鼓乐幡伞组成的庞大仪仗队,每有盛大庆典,大象也是不可缺少的成员。而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就是为大象清洗的日子。
元朝第三位皇帝孛儿只斤.海山[1]登基以后,为了标榜“溥从宽大”,与民同乐的景象,就准备在“洗象日”那天,让豢养在家,不敢出门的大家闺秀都能走出家门,武宗皇帝下旨: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每家出一名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骑在大象上满大街游行,用以显示武宗一朝的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