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科幻小说 > 踏乡记之叹流水兮 > 第50章 一点芭蕉一点愁
    清明节,既是一个扫墓祭祖的肃穆节日,也是人们亲近自然、踏青游玩、享受春光的欢乐季节。

    清婉准备带着弟弟暮羽回娘家为亡母“圆坟”。甄友乾安排仆人王大个子驾车送他俩,小暮羽却非要让自己的老师纪绪也跟着前去。

    甄友乾讪讪地对纪绪说:“先生啊,你看我这外甥。我是个做姑父的,也不好过多地管教。要不然,就麻烦您跑一趟?”

    纪绪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这样吧,让有才也一起去吧,扫完墓回来,我带着他俩一起去踏踏青……”

    如此,便由纪绪赶车,暮羽坐在纪绪的怀里,甄有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厢里倒是清闲的多,只有清婉一人坐在里面。

    【一】《木兰花慢.拆桐花-上阙》柳永.词

    拆桐花烂漫,

    乍疏雨、洗清明。

    正艳杏烧林,

    缃桃绣野,芳景如屏。

    倾城。

    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

    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纪绪的驾车技术堪称一流,他把马车赶得既快又稳。看到自己的老师样样都能,俩孩子简直把纪绪当神一样看待。

    马车飞奔在高粱河岸的官道上,两边的梧桐树,花儿开得绚丽烂漫。一阵疏雨刚过,郊外一片晴明清新,如同洗过一般。远处艳丽的红杏林,犹如燃烧的火焰,浅红色的缃桃花装扮着田地里刚刚抽芽的红高粱,使这春天的景色似画屏一般美。

    接近京城。

    踏青的人们倾城空巷而出,全都为游赏名胜而去——人们纵马驾车,奔向远郊;和风徐来,送来阵阵新颖美妙的旋律,那是千家万户竞相演奏的管弦乐曲。

    马车在经过玉渊潭的时候慢了下来,因为来此春游的人特别多。一群艳丽妖冶的歌女看到纪绪长得好看,便把手中的花束放进纪绪怀里暮羽的手中。

    暮羽看着女子硬塞过来的花儿,问纪绪:“先生,这是什么呀?”

    “这是梧桐花[1]。”

    “能吃吗?”

    “不能吃。”

    “既然不能吃,她们为何还要人人举着它?”

    “因为梧桐花的意象有着‘恬淡的气息’;它寓意着少女‘情窦初开’。”

    看着大方的歌女当着学生的面调戏他们的老师,清婉便把身子往车前移了移,掀开车帘,看纪绪如何向自己的学生解释。

    当听到纪绪用一句“情窦初开”,就想把此事一笔带过,便道:“你跟俩童子说什么情窦初开?他们哪懂!”

    “你懂,就行了。”

    “我懂,管什么用?我又不是你的学生。”清婉听修染说,纪绪很是能说!到底有多能说?今儿我得难难他,便笑道,“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问你,为什么满大街的女人都拿着一束梧桐花呀,它即不好吃,也不好看……你就应该详详细细、来龙去脉地给他俩说说清楚才是……”

    纪绪打了一声响鞭,说道,“行啊!只要你不厌其烦、听我其言,就好。”

    “我不听。”

    “不听,你跑前面来干嘛?”

    “看‘光景’呀!”

    【二】《更漏子.玉炉香》温庭筠.词

    纪绪说:

    “梧桐是清明的‘节气’之花。

    清明时节,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春天的生机经过酝酿、孵育已经全然释放;但同时‘盈虚有数’,清明时节也已经是春事阑珊,天气变化剧烈,乍暖还寒,冷雨飘洒。‘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梧桐花既是春景的‘高点’,也是春逝的预示。这就是清明的‘双面’性而引发的‘双重’情绪——欣悲俱集。所以,你们可以从女孩子兴奋的脸上,隐约看出一丝‘惜春’的情伤。

    那么,她们为什么不摇着一枝“狗尾巴花”向你示好呢?”

    清婉“噗嗤”一声笑。

    纪绪没有搭理,继续说道:

    “而且,‘狗尾巴草’代表着一种意象叫‘暗恋’,岂不更符合少女此时的心态?这是因为,狗尾巴草没有梧桐树的另一种高贵的品质叫‘高洁’。

    如《诗经.大雅.卷阿》中说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古人在这里用凤凰和鸣,歌声飘飞山岗;梧桐疯长,身披灿烂朝阳,来象征品格的高洁和美好。

    再如,庄子在《秋水》中说道——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鹓鶵指的就是凤凰。它生在南海,而要飞到北海,只有梧桐才是它的栖身之处。这里的梧桐也是高洁的象征。因此,古人才有‘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之说。在我们老家,家里生了女儿,都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梧桐树……”

    暮羽问道:“先生,你家的梧桐树,多大啦?”

    “我家没有梧桐树。”

    “为何没有?”

    “因为我家没有姊妹呀!”

    “那么,种了梧桐树,就能引来金凤凰吗?”

    “金凤凰不一定引来,但金龟婿是一定会来的。”

    “金龟婿是什么?”

    “就是帅气的大男孩呀。”

    “引他来干什么?”

    “提亲呀!等青云长大成人后,看到谁家的梧桐树长大了,开花了,就让你姐姐去为你提亲。”

    “提亲干什么?”

    “娶他家的女儿回家做妻子呀!”

    “做妻子?妻子是什么东西?”

    “妻子,妻子是,是,不是个东西!”

    看到纪绪也有被问住的时候,清婉笑道:“纪大才子,你也有被问住的时候呀?可再怎么着,你也不能骂我们女人不是东西呀!”

    看到清婉幸灾乐祸的模样,纪绪坏笑起来,说:“青云呀,为师曾未婚配,还真不知妻子有何之用,你问问你表哥,他结过婚,这妻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暮羽也是天真,便问甄有才,“表哥,妻子是做啥用的呀?”

    这有才,也是真有才,他装模作样地说道:“作为妻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不过,我娘告诉我,娶个媳妇,就是晚上好搂着睡觉的……”

    纪绪“噗嗤”一声大笑。

    清婉也把车帘一丢,嗔骂了句“一群坏孩子”!便退进了车里。

    之前,修染早已把自己和清婉的故事说给了纪绪听,修染的离情别绪更让纪绪为之难过,如何劝和这对有情人早成眷属呢?便回头朝着车里说道:“姐姐,你不是说好了不厌其烦听我胡侃么?”

    清婉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纪绪说道:

    “风吹落叶,雨滴梧桐,这凄清的景象,又让梧桐成了文人墨客‘离情别绪’的精神寄托,是他们笔下‘孤独忧愁’的内心意象。

    比如,唐代花间词人温庭筠 ,他在《更漏子》中写道——

    玉炉香,红蜡泪,

    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

    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秋夜三更,冷雨滴在梧桐叶上,一位独处秋闺的女子,脆弱敏感的心已无法承载离情别绪的痛苦,缠绵悱恻,幽怨伤怀,彻夜不眠。其意蕴深厚,令人回味无穷……与其彼此如此痛苦和相互折磨,为何不学学那梧桐本身?”

    清婉在车里问:“梧桐,怎样?”

    “学梧桐的‘执着’和‘忠贞’。古代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梧桐枝干挺拔,根深叶茂,在诗人的笔下,它又成了忠贞爱情的象征。

    如唐孟郊《烈女操》——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又如《孔雀东南飞》中的——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诗中用松柏梧桐的枝叶覆盖相交,象征了刘兰芝和焦仲卿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他们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对封建礼教的抗争,岂不震撼人心?”

    纪绪怕说的太过露骨,引起有才的猜疑,便对俩学生说:

    “尤其你们这些男生,更要像那些梧桐,有着正直的身躯,柔软的心里,等长大成材做成嫁箱,又能盛下女孩的一切……

    其实,人生不过如此?也许我们很平凡,也许我们不起眼,就像那梧桐花,虽不好看,但并不妨碍我们美丽……

    其实,多愁善感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大好的青春时光怎能在感慨、遗憾和唏嘘中蹉跎。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心无浪荡非君子’,面对这大好的时光,面对未来的无限可能,不正是我们排除外来的干扰,认准既定的事实,朝着自己选定的目标努力的时候嘛……”

    清婉听出了纪绪的弦外之音。

    纪绪又说道:“记住了,只要你努力了,只要争取了,总会有收获的;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忘初心,努力奋斗;不奋斗,你要青春干什么?”正说得兴奋,一回头,却见清婉又来到了车前,两只大眼睛紧盯着自己,而且听得很认真。纪绪囧道:“呵!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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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梧桐花

    桐花开放,是自然时序的物候标记;三春之景到清明绚烂至极致,但同时盈虚有数、由盛转衰。桐花因此而成为两种悖反意趣的承载。桐花是清明“节日”之花,清明时节的政治仪式、宴乐游春、祭祀思念等社会习俗构成了桐花意象的文化内涵。

    中国古代典籍中的梧桐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主要包括梧桐(青桐)与泡桐(白桐)两种。

    在现代植物分类学中,梧桐(青桐)与泡桐(白桐)既不同科也不同属,前者是梧桐科梧桐属,后者是玄参科泡桐属;但是,二者在外部形态上有诸多相似之处,正如明代冯复京《六家诗名物疏》卷十五所云:“桐种大同小异,诸家各执所见,纷纷致辩,亦不能诘矣”。

    但本文中的桐花指的是泡桐花,而非梧桐花。泡桐春天开花,花大型,紫、白两色,《尔雅.释木》:“荣,桐木”,“荣”即花,桐木即指泡桐;梧桐夏天开花,花小,淡黄绿色,并不显目。

    桐花在清明时节应时而开,是春、夏递嬗之际的重要物候,体现了这一季节的时序、景物特征;清明在中国既是节气,也是节日。清明节日的政治仪式、社会民俗也折射、聚集于桐花意象。桐花除了“自然属性”,更有其“社会属性”。中唐时期,元稹、白居易的吟咏、酬唱之作提升了桐花品格,赋予桐花人格比拟意味;唐宋时期,“桐花凤”广泛见诸记载,“桐花凤”也被赋予祥瑞、爱情等比喻意义。

    (1)桐花含义

    桐花花语

    情窦初开,在春季里晚开的花朵,有着恬淡的气息。

    自然时序

    梧桐是中国古老的树种,实用价值广泛,与生活关系密切;桐花很早就作为物候见诸文献记载,如《夏小正》——三月……拂桐芭(葩)。

    《周书》——清明之日桐始华。《周书》的记载,奠定了桐花“清明之花”的地位。

    桐花与春景

    一、桐花具有“普世性”,分布广泛。郊原平畴、村园门巷、深山之中、驿路之旁、水井之边、寺庙之内都是梧桐的栽植之地,桐花也因之而广布。

    二、桐花“花势”壮观。梧桐树干高耸、树冠敷畅,桐花也硕大妩媚;梧桐树适合双植、列植、丛植;梧桐花盛开的时候,自有一种元气淋漓、朴野酣畅之美。

    李商隐《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兼呈畏之员外》:“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其开也烂漫,其落也缤纷。桐花凋零的时候,地上如铺茵褥,容易引发伤春情绪。

    三、桐花主要是紫、白两色。紫色是中间色、白色是淡色,桐花既广布、盛放,却又沉静、素雅。

    三春花卉中,地位最隆的非牡丹莫属。但牡丹是“都市”之花,如刘禹锡《赏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描绘出了洛阳城里观赏牡丹的盛况;而桐花则是“民间”的,它植根于广袤大地、是“乡土社会”之花。

    韩愈《寒食日出游》:“李花初发君始病,我往看君花转盛。走马城西惆怅归,不忍千株雪相映。迩来又见桃与梨,交开红白如争竞。……桐华最晚今已繁,君不强起时难更。”韩愈“历时性”地描绘了李花、桃花、梨花、桐花的次第绽放;对照“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花期记载,契若合符。

    桐花无所不在地妆点着春天,陆游《上巳临川道中》:“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的“客舍”也是“在野”。“繁”、“漠漠”均要言不烦地写出了桐花覆满树冠的怒放情形。

    文学作品,桐花常与杨柳搭配,标志春景,这有空间、时序的合理性。梧桐是高大乔木,桐花傲立枝头、俯视众“花”,与一般的花木高下悬隔,很难形成匀称布景;而杨柳在高度上与桐花的“级差”正好错落有致。桐花开放于清明,此时也正是杨柳垂条,二者均是“春深处”的自然景物。

    耿湋《春日洪州即事》——钟陵春日好,春水满南塘。竹宇分朱阁,桐花间绿杨。

    桐花与春逝

    清明是季春节气。至此,春天已经过去“三分二”。桐花也可以说是宽泛意义上的“殿春”之花。吴泳《满江红》“洪都生日不张乐自述”即云:“手摘桐华,怅还是、春风婪尾。”婪尾即最后、末尾之意,我们看以下诗例:

    赵蕃《三月六日》——桐花最晚开已落,春色全归草满园。

    林逢吉《新昌道中》——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杨万里《过霸东石桥桐花尽落》——老去能逢几个春?今年春事不关人。红千紫百何曾梦?压尾桐花也作尘。

    杨万里《道傍桐花》——春色来时物喜初,春光归日兴阑余。更无人饯春行色,犹有桐花管领渠。

    桐花是春夏递变之际的物候,是春之“压尾”、饯行者;而在鸟类中,送别春天的则当属杜鹃,杜鹃又名子规、谢豹。在伤春、送春作品中,桐花与杜鹃经常联袂出现;桐花与杜鹃是山林深处“生态环境”下的伴生物。桐花凋落的视觉印象、杜鹃哀鸣的听觉印象形成“合力”,给人以强烈的春逝之感:

    方回《伤春》——怅惜年光怨子规,王孙见事一何迟。等闲春过三分二,凭仗桐花报与知。

    施枢《春夜赋小字》——岸桐花开春欲老,日断斜阳芳信杳。东风不管客情多,杜鹃啼月青山小。

    伤春情绪又常与羁旅漂泊、客里思家情绪交织。无论是桐花凋落或是杜鹃哀鸣,常常是漫山遍野,触目惊心、无所遁逃,最能触动游子情怀。

    清明时节,冷、热气流交锋频繁、激烈,晴雨不定、乍暖还寒。与温润的“杏花春雨”不同,“桐花春雨”常给人料峭之感:

    杨万里《春尽舍舟余杭,雨后山行》——前夕船中索簟眠,今朝山下觉衣单。春归便肯平平过,须做桐花一信寒。

    (2)社会习俗

    二十四节气中兼具节日身份的唯有清明。

    不过,本文的清明是广义的,是寒食节、上巳节、清明节的“合流”,是一个“时段”;与狭义的清明关系更为密切的是寒食。寒食是冬至后一百五日、清明节前一二日,寒食有冷食禁火的习俗,故又称“冷节”、“禁烟节”。寒食、清明蝉联,唐代寒食是重要的节日,清明节也成为兴起的独立节日;在后代,清明、寒食渐趋混同,清明往往掩盖了寒食。上巳是三月初三,与寒食、清明也是衔接的,在日期上甚或有重合之时。

    桐花是“三节”期间典型的物候,“三节”的政治仪式、宴乐游春、祭祀思念等社会习俗构成了桐花意象的文化内涵。

    一、政治仪典

    赐火;恩泽

    寒食期间禁火,清明日则改用新火。唐代,钻木取火是一项朝廷仪典。

    《辇下岁时记》:“至清明,尚食内园官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火者进上,赐绢三匹、金碗一口。”得火之后即赐火。

    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周礼四时变火,唐惟清明取榆柳之火赐近臣戚里,宋朝唯赐大臣,顺阳气也。”

    唐宋两朝取火仪式差似,唯赐火范围唐朝要宽于宋朝。唐宋时期国家仪典的赐火既有原始社会火崇拜的孑遗,也有顺应天时,复始新生、昌明盛大的现实期许;赐火既是皇恩浩荡,也是强化君权、秩序之举。清明赐火仪典作品中的桐花意象莫不欣欣向荣:

    谢观《清明日恩赐百官新火赋》——国有禁火,应当清明。万室而寒火寂灭,三辰而纤霭不生。木铎罢循,乃灼燎於榆柳;桐花始发,赐新火於公卿。……于时宰执俱瞻,高卑毕赐。

    王珪《寒食节起居南京鸿庆宫等处神御殿表二道》——伏以桐花初茂,榆火载新。

    欧阳修《清明赐新火》——桐华应候催佳节,榆火推恩忝列臣。

    文彦博《清明日玉津园赐宴即席》——节应桐花始筵开,禁苑新推恩缘旧。

    谢观、王珪作品中都出现了“初”字,一派生机;欧阳修、文彦博作品中都用到了“推”字,感戴之情溢于言表。耐人寻味的是,类似的感恩口吻、笔调在唐代臣僚的作品比较少见,这大概就是《春明退朝录》所记载的,宋代赐火的范围要比唐代窄,更是来之不易的“恩眷”。

    钱易《南部新书》“壬”载唐朝故实:“韦绶自吏侍除宣察,辟郑处晦为察判,作《谢新火状》云,‘节及桐华,恩颁银烛。’绶削之曰,‘此二句非不巧,但非大臣所宜言。’”

    二、宴乐游春

    文人雅集;仕女游春

    清明前后,相与踏青出游、娱心悦目也是由来已久。文人雅好的是曲水流觞,仕女喜爱的是寻芳斗草;桐花则是春日原野、水边之景:

    崔护《三月五日陪裴大夫泛长沙东湖》——上巳馀风景,芳辰集远坰。……鸟弄桐花日,鱼翻谷雨萍。从今留胜会,谁看画兰亭。

    韩琦《上已西溪,同日清明》——人乐一时看开禊,饮随节日发桐花。……欲继永和书盛事,愧无神笔走龙蛇。

    两首作品中都用了上巳之日兰亭雅集的典故。崔护作品中的“桐花”与“萍”作为春日之景同时出现,应该是根源于《月令》“季春之月,桐始华,萍始生”的记载。文人修禊、仕女游春作品中的桐花意象均散发出烂漫、热烈的气息。

    三、祭祀思念

    乡思;相思;祭祀

    “三节”之中,上巳节的情绪基调相对单纯,而寒食与清明都是“复调”的,既有结伴而游的佳兴,也有独处异地的乡思、相思,也有慎重追远的祭祀、思祖。桐花意象承载着着多重感伤情绪,与宴乐游春作品中的同类意象迥然不同:

    白居易《寒食江畔》——闻莺树下沈吟立,信马江头取次行。忽见紫桐花怅望,下邽明日是清明。

    权德舆《清明日次弋阳》——自叹清明在远乡,桐花覆水葛溪长。家人定是持新火,点作孤灯照洞房。

    两首作品中所流露的都是“每逢佳节备思亲”的情绪,“下邽”为白居易故乡。梧桐是中国民间广泛种植的树种,属于本地风光、家乡风物。梧桐可种于门前、井边,既可遮荫取凉,又有实用价值。“双桐”、“井桐”都具有故土内涵,笔者将另撰专文论述;见桐花而思故乡是自然而然的“睹物伤情”。

    中国文学中的梧桐意象蕴涵多端,承载着友情、爱情等思念之情;附着于梧桐的桐花也具备这些蕴涵、功能。清明寒食前后,细雨廉纤、漠漠如烟,桐花意象也因之而凄迷、愁苦:

    黎廷瑞《清平乐》“雨中春怀呈准轩”——清明寒食,过了空相忆。苍天雨细风斜,小楼燕子谁家。……只道春寒都尽,一分犹在桐花。

    周邦彦《锁寒寒》——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

    李煜《感怀》——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三首作品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雨”。《南唐书》卷六记载,大周后去世之后,李煜“每于花朝月夕,无不伤怀”;这首《感怀》就是悼亡之作。

    “如果说禁火给唐人寒食诗打上了孤寂冷落的底色的话,祭扫仪式则将这种底色渲染得更为悲凉。”唐代寒食有祭扫之俗,后来则演变成清明祭扫;桐则是这种孤寂、悲凉氛围中的常见意象:

    张浍川《寒食》——火冷烟青寒食过,家家门巷扫桐花。

    解缙《上北刘》——三月藤江听子规,桐花细雨湿征衣。遥知乡里逢寒食,处处人家上冢归。

    政治仪典指的是皇权臣僚,宴乐游春指的是文人仕女,祭祀思念指的是传统社会……桐花涉指幅面逐步扩大。桐花虽不煊赫,但却日常,它的文化内涵不同层次地映现在我们的“无意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