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念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进了考场,没等到放榜又被一封家书召了回来。

    他赶路匆匆,母亲在信里语焉不详,惹得他心急如焚。

    天总是不如人愿不想成全,抄近路的小书生却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几个仆从也走的走失的失,夜深困倦之时清醒,一只猫儿在月下拿粉红色的肉垫踩他。

    猫儿跃到披着一身月华的骑鹿仙人怀中,仙人看起来很年轻,但娇俏的面容上是漠然甚至心如死灰,

    “你看起来倒是个修仙的料子......罢了,我这个样子也没那个资格去教你。”

    “我助你出去,且帮我个忙,小书生。”

    仙人摸着怀里的小动物,猫“咪咪”地叫,蹭了蹭女人的掌心。

    “把它带走罢,不必照顾它,出了这里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猫儿嗅着他的衣角,仙人离去前的话还在树林间回荡。

    “替你算了一卦,莫要生气。”

    “卦象说: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

    她扔下一个令牌:“若实在无处可归,可以去我合欢宗,反正这东西于我也无用了。”

    十六岁的小书生呆呆站在树林里,猫儿在他怀里闹腾得很。

    十七岁的小书生在废墟中一身狼狈,强作镇定着向从天而降的一群仙人出示了那个精致的牌子。

    仙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着深蓝色绣星纹法衣的仙人给他测了灵根,然后半是羡慕半是唏嘘地将他交给了一个紫衣仙人。

    “变异风天灵根,稀世难得,可惜因果已经在合欢宗那了。”他说。

    “可愿与我们走?”

    他看着战乱过境,还被他们所说的“妖魔”啃噬过的小镇。

    “自然。”

    ……

    十七岁的终允恭对着合欢宗大门跪下磕头,拜入山门。

    二百一十七岁的合欢宗弟子终允恭拿着比当年木牌精致得多的相似玉牌走入了内门。

    四百一十七岁的内门弟子终允恭走入奉余殿,将自己的长明灯移到了仅在长老之后的那一排。

    五百一十七岁的终师兄拿着玉简走出大殿,被一双抬起来的清凌凌杏眼摄去了一瞬间的心神。

    合欢宗美人遍地。他也见惯,只是壳子里可能还是有当年那个满心诗词,通读四书五经的文雅儒生影子。他并不是高高在上地认为宗门修炼的方式肮脏堕落,而是功法不需要,他便也没兴致做这些事情。

    所以他并不关注她的美貌,而是那双眼。

    终允恭想起他一百一十七岁时借着执行剿灭凡间妖魔的宗门任务时候又看了一遍人间。

    凡人间的战乱早已平息,王朝更迭乃人间常事,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连他昔年生活的小镇也不复存在了。

    去那片山林看过,一如所料,月华加身的合欢宗女弟子就像是当年读书累时白日小憩做的一个梦,什么都不残留。

    拿肉垫踩过他,又在之后他孤身一人回家的旅途中陪伴他的猫儿在战乱袭击小镇前便不见了踪影,想起那个女人说的话,他也没有去找。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超脱于尘世之外了,却偏偏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逃兵。

    ……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那只猫,小姑娘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了刚入门时的自己。

    在仇恨中孤独,在深夜里点灯哭泣。

    好几次女孩儿哭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她那个时候随时会崩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能掉眼泪。

    终允恭虽然喜爱白莲华猫一般的性子,也对她从不愿说起的经历心怀怜悯,但是只想当一个合格的教导师妹的师兄。

    却忘了师兄师妹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关系,合欢宗里的前车之鉴从来不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她在某一天吃着他带来的饭菜的时候突然当着他的面第一次掉下了眼泪,不声不响惹人叹息;或许是她在坚持了一段时间的高强度修炼后倒在地上被他扶起,怀里人儿的软让他心惊;又或许是她第一次尝试着表现出自己赖床的毛病,在他忍不住敲门的时候在被窝里死活不愿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