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指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谢良钰哪里能去与他平起平坐,他垂下脑袋,哀道:“大爷爷,我知自己这些年荒唐……当日父母接连故去,许是哀伤过度,也不知怎的,脑袋便不清醒起来,每日浑浑噩噩,时常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这次也是机缘巧合,那吴氏害我,用了……下作的手段,我身子经不住,亦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如今才是大梦方醒。几年来始有神智,方觉愧对先父母与圣人教诲——大爷爷,过去良钰做下的糊涂事还请您责罚,我绝无怨言!”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望向面无表情的谢承德,斩钉截铁道:“今后我定将改过自新,看顾妻子幼弟,好生研究学问,争取早日出人头地,给我们谢家门前竖一杆进士旗!”

    谢承德先还认真听的,到后来却险些被他逗得笑起来——在他看来,小年轻表决心是好事,可这话说得就太过狂妄了,要知道莫说谢家村,便是那安平县,大齐开国以来也还未出过一位两榜进士,他谢良钰蹉跎几年,幼时学的东西都不知记不记得了,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想到这,老人家板起面孔来,没好气地说:“切勿好高骛远,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这些年的经历,可是当真?”

    问是这么问,可对谢良钰说的话,他早已信了五六分。老人家自诩看人准确,先前谢良钰那惫懒模样,他看一眼便生厌,可如今这后生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却是眸正神清、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千真万确!”

    谢良钰踌躇了一下,他本打算发个毒誓增加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可如今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太敢再如过去那般不敬鬼神了。好在谢承德也并未咄咄逼人,见他说得恳切,捋捋胡子,脸上已见了笑模样。

    “可莫要骗我。”

    “怎么会,”谢良钰很有眼色,见族长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横眉冷对,立即也笑起来,仍显得谦恭清正,“只是还有些事需与您商量,您……还请先别生气。”

    谢承德听了这话眼一瞪,刚想说什么,他的妻子谢冯氏板着一张脸,提着一壶热水进来了。

    “钰哥儿来了,喝水。”

    人家摆脸色,谢良钰却不能不接,他连忙站起来接过水壶:“大奶奶客气,不必了,我不渴。”

    冯氏从鼻子里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起自己的膝盖来:“平时也总不见你来,原来还记得这些个亲戚呢。”

    “……”这话说的,谢良钰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作答。

    他好歹也是个童生,就算先前糟践自己,说白了也与他族长家里无关。他今天来这里找谢承德道歉,一是为表尊重,二是希望能给未过门的媳妇些体面,同时也不至于叫外人嘲笑他们谢氏宗族趁人之危,可不代表着随便谁出来都能教训他。

    “我跟你说话……”

    “行了!”谢承德面有尴尬地喝住他婆娘,“我跟良钰说些正经事,你妇道人家来捣什么乱!”

    他已对谢良钰刚才说的话信了□□分——其实不管他说的真也好,假也罢,总之现在怎么也算是浪子回头。而他们隔着亲,对方的身份又毕竟是童生,这身份在十里八乡还是颇受人尊敬的,自己摆摆长辈架子没啥,冯氏也来开口刁难,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冯氏也省过这个理儿,悻悻地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谢良钰只当没看见她,他这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若是得罪了他,却同样是锱铢必较,小气得紧,如今不与冯氏计较,已经是看在对方占个长辈身份的份儿上了。

    “是这样,大爷爷,家里不是还余两亩田吗?我打算卖掉。”

    “什么?!”

    冯氏忍不住叫了一声,谢承德也是面有诧异,眼看着就想动怒,又硬生生忍下来,怀疑地问:“卖地?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么多话,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哪儿能呢,”谢良钰无奈地笑笑,他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现在家里穷得底儿朝天,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他想把日子过好,总得有点启动资金不是,“不瞒您说,家里实在破败得很,我打算把地卖了,带着虎子和……和梅娘搬到镇里去。”

    谢承德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地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再穷的人家,只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就是还立了一条“根儿”,等闲总不至于饿死,可若这点根都没了,那岂不是如随风飘荡的浮萍一般,心里哪儿能踏实呢。

    “良钰啊……当年你爹出事,你家都攒下了这最后两块地没卖,把地都卖了,这以后要真有个万一……”

    谢良钰苦笑:“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只是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还不如卖了地换钱,我们上城里去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到时再在镇上找工,大不了以后赚了钱,再把地买回来就是了。”

    谢承德愣了愣,忽然咬咬牙:“实在不行,老夫这里倒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