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家的正院,窄窄的四方小院是泥巴筑成的黄土墙,墙上挂着的窗柩麻纸已经破了几个洞口,又给人用新纸糊上,勉强能够遮风,周围空落落,简直算得上是家徒四壁。

    曲昭撩开房门的帘布,走了唯一亮着灯的屋子,只见炕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头戴着毡帽,盖着棉被,他阂着眼帘,睡的很沉,没有被曲昭吵醒。

    曲昭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踱步退出房门,同宗仁说道,“奇怪,张达家里只有一个病人,他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张达背着两筐满满的白菜,一瘸一拐的出现在曲昭的视线里。

    张达看见曲昭和宗仁,白天挨打的记忆历历在目,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你们可以先坐一会儿吗?下雪了我地里的菜得赶紧收了,要是冻坏了一个冬天都吃不上菜了。”

    张达连忙取下身后背着的竹篓,把蔬菜倒出来堆在墙根边上,起身时捂住屁股吃痛的叫了两声,而后手忙脚乱的给曲昭和宗仁找凳子,他找了一会儿,身子顿住,难以启齿道,“两位大人,真的不好意思,我家里的凳子上个月被我劈开来当柴薪用了......”

    张达说话间,连耳后根都羞耻的发红,“对不起,我耽误你们时间了。”

    曲昭将火把塞进宗仁手里,摇了摇头,“无碍,我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挨了十五杖,腰杆都打不直,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好像随时要倒下,这收菜不知道要收到猴年马月,我帮你吧。”

    张达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红着眼眶,小声同曲昭说道,“可是有很多的白菜要拔.出来,菜根和泥巴都是粘在一起的,地里还下了雪,鞋子踩下去就脏了......”

    曲昭掏了掏耳朵,没等张达说完,她一只手提起张达的后衣领子,一只手捞起地上的两个空竹篓,带着他往后院的菜地走,“我最讨厌男人磨磨蹭蹭的。”

    曲昭走进菜地里,广袖往上一撸,虎口卡住白菜跟,像是卡住人的脖颈那样,迅速扭动一圈,咯哒一声响,她刚要把从根部拧断的白菜丢进竹篓里,就有一只白皙的手接过了那颗白菜。

    宗仁洁净的缎靴踩在雪后的泥巴地上,边角沾了沉泥,他轻轻的把白菜放进了竹篓里,“姐姐,我来帮你忙。”

    曲昭扫了宗仁一眼,她总觉得宗仁这样的翩翩君子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所以她用脚踢了踢宗仁,示意他站远点,“你这身板可不能干农活,等会儿后背的伤口绷开了,我还得背你回车马里,站一边看着我干活就行了。”

    宗仁:“......”

    阿肆和士官们抵达张达家后,得知曲昭在后院的菜地拔菜,纷纷加入了拔菜的队伍,“昭昭姐都身先士卒了,我们哪里能够束手旁观,护民助民,人人有责!”

    两亩菜地很快就被拔了个光秃秃。

    曲昭手里抓着最后几颗白菜,放在正院墙角白菜堆成的小山顶上,回头看张达,“你可以接受审问了吗?”

    张达局促的用衣裳下摆擦了擦手,“可以了。”

    宗仁垂眸看着体格瘦小的张达,“你家里只有你和你爹两个人,你娘呢?”

    张达讷讷道,“我娘生我时难产离世了,我是我爹拉扯大的,他生病以后,就是我拉骡车去城里卖假石。”

    宗仁继续问道,“你爹生的是什么病,让你把积蓄都掏空了。”

    张达眼眶红了,“这半年,我找遍城里郎中,没有人知道我爹得的什么病,他原先身体很好的,最开始只是偶尔无力,到后面躺在炕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到现在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他好像时日无多,随时都会离开我。我什么滋补的药方都抓过了,都没有用。”

    “事有蹊跷,”曲昭蹙眉,“你给我看下你抓的滋补药方。”

    张达从袖袋里摸出两张叠了几叠的纸张,递给曲昭,“这是郎中开给我的药方。”

    曲昭借着火光,垂眸扫了一眼,“这是什么鬼画符,我不识字,你去取一副煎药出来我看看。”

    张达点点头,又去炊房取来几副油纸包着的煎药,摊开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

    曲昭把纸张递给宗仁,自己俯身用手把药材分门别类,挨个嗅了嗅,取出其中一种药材来,“形似卵石,壳带斑纹,这是蓖麻子,一种慢.性.毒.药,吃多了会死人的。”

    张达鼓圆了眼睛,双腿瞬间软了,不可思议道,“郎中给我开的药方里怎么会有毒药?”

    曲昭扭头问宗仁,“那堆鬼画符一样的字里面,有没有‘蓖麻子’?”

    宗仁指着其中一行潦草的字迹道,“有。”

    张达张了张嘴,面色煞白,不解的摇头,“我与那个郎中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宗仁倏尔眯眼道,“很明显,郎中被人买通了,他定然不会无辜害你爹,是有人想要害死你爹。你是半年前开始替你爹推骡车,去阳澄湖卖假石的,你想想,那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曲昭心里一怔,不动声色的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