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沿着蔡河南岸,辚辚滚动,从高桥往云骑桥慢慢行驶着。帷帘挑了上去,你倚着车窗,看一路烟柳铺堤,人烟喧嚣,驴马橐橐,舵橹击水。

    熙熙熙攘间,陕蔡之粟,陈颍之菽,姜桂藁谷,丝帛布缕,鲐鮆鲰鲍,酿盐醯豉,洪流一般,不可遏止,汇入这座伟大的城市,此刻世界的中心,让她煌煌映日,鲜活无匹。

    本是可以走下土桥一路向南的青砖直道,你偏嫌那横平竖直无甚趣味。好不容易,把这老放你鸽子的无情大捕头拖出来,可得好好让他陪你轧轧汴京马路。什么卷宗奇案的,今日都离他越远越好。

    捏着冰糖脆枣串串,签尖儿一下一下敲在瓷碟上,应和着临街货郎的蛇皮鼓点,鼻子里跟着哼哼那太平歌调。

    “倒是爱这俚语村曲呢。”耳边传来他轻声一笑???,还有翻动的书页的声响。“难怪,天宁节时,大晟乐能把你听瞌睡去。”

    移转目光看他。大捕头放松了修竹似的凌峻身形,斜倚着米黄地八答晕锦的靠枕。长发垂在肩头,右手抚着舔爪子的糖球,左手执一卷书册,视线落在满页机括图,嘴角勾了抹闲适的笑。

    “欸欸欸,难得一起出门赏玩,不准看书了。”你撅了撅嘴,过去伸手挡在书页上:“赏赏花,听听曲,看看我。”然后,便咿咿呀呀唱起街头女货郎的曲子:

    “我本是穷乡村妇,家中汉子身儿弱,没得甚么娇色姿。

    又不会卖风流,弄粉调脂,又不会按宫商,品竹弹丝。

    无过是,赶几处沸腾腾热闹场儿,摇几下桑琅琅蛇皮鼓儿,唱几句韵悠悠信口腔儿……”

    “噢,看来是真真儿放不下,这穷乡村妇家中汉子身儿弱的戏文了。”他微微抬头,蝶羽似的睫毛一挑,眼睛斜睨着你,琉璃眼珠子似笑非笑。

    心腔子咯噔,你觉得被抓个正着了。大捕头七窍玲珑,身边又一群档头察子,怎么能瞒得过……当下打算挣个坦白从宽,讷讷道:“你……你知道了?”

    “嗯。”无情坐直了身子,不急不躁,捋了捋披风上几乎不存在的褶皱:“月前,你说要去相国寺万姓交易大会,归来身上却是点石坊麝香油烟墨的味儿。前几日你出门,察子替你抹了尾巴,又见你从巷子里出来,用了村妇的行头,只是身形未变,又未穿耳。以他们的眼力,不算难辨认。”

    你面上一白,认了怂,脚下一软,伏他膝盖上,可怜兮兮地抬眼看他:“那大捕头可要给我上枷?”

    他凝视你片刻,目光逡巡在五官骨相,终是笑了笑,在你眉心一点:“国朝优容士林,臣下刚劲。乃至徘优侏儒,亦能戏语箴讽时政。你那几册子,不过海外诸番末世里解国难猎险奇的绘本子,宏旨也算护国忠义,还不值当皇城司的枷梏。"

    你安了心,又觉得有口难辩,翻过腕子,露出那蛊纹,咬着唇瞅他。

    无情的手掌抚了过来,轻柔地盖在那蛊纹上:“倒不是要斥责你什么。只是,这汴京里各路耳目众多。府里尚算无虞,府外虎啸龙吟,暗潮汹涌。今后,有这样的事,多与我商量,可好?”

    “……对不起,让你难做了。”

    “说什么傻话,你的事自是我的事。只是不想你受伤,被人诳了去。” 他握住你的手,摩挲着画笔弄的薄茧,眼睛里融光潋滟。“这作画,虽是逸性而为,还是多戴案上给你备的指套吧。练剑那掌套,也磨得厉害了。回头金儿给你拿副新的。”

    心上欢喜,你顺杆儿挨着大捕头坐下,弯眉顺眼地,给他捏捏肩捶捶臂。

    “说起防备……”他移开目光去,抿了口小几上的团茶。“外头遇着的那些人,你……也要多些心眼。更深露重时,早些回府。”

    “噢……”这下你心腔子又咚咚起来。虽然自认行事磊落,只是有些不拘小节的,可他这醋坛子不比你浅多少。倘知道你和燕大哥顾大哥戚大哥方承意的一应际遇,说不定想岔了生闷气。

    探头探脑,你打量无情的脸色。见他一副垂了眼帘赏汤花的自在相,你便知这遭儿不能水过去。忙搂了他的腰,扳过身形,让他正眼瞧你,嘴唇嘟了嘟,又朗朗申辩:“你看我像大事糊涂的人吗?黎民家国、江湖道义是大事。让月牙儿笑,也是大事。不准瞎想,再瞎想,我扯你头发。”

    腰上的温暖触感,让他耳根蔚上霞色。眼前这樱口银牙、爱娇耍蛮的模样,却是比三昧名手点的雪沫云脚,更有一番醇滑甘沁的滋味。

    虽是滋滑,喉间却发起干来,他凤目流转,压了压愈翘不翘的嘴角,虚虚掩口轻咳了一下:“还在里巷闹市呢,规矩些。”

    你喜笑颜开,歪缠在他胸口蹭了又蹭,盈满怀梅香:“月牙儿只对我一个人笑。我也只对月牙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