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拨弄了下案上的更香,掏出璇玑冕瞥了眼:“即欲谋此大事,更需心无旁骛,收束从属。虽蜀茶利高,鬻私则徒牵眼线。须知国朝群吏办的糊涂事不少,禁榷过税却是顶顶上心的。素日里琢磨那告匿赏钱的驿夫闲汉,只多不少。”

    男子闷哼一声,咳出口血,不再说话,闭目调息。

    一名皂衣的亲事官突然趋步而入,递上条子。无情未阅毕,一阵阵紧促的鼓声大作,迫入幕帘,池畔人群也一阵恐惶,哭喊咒骂声又此起彼伏,引得官兵巡吏四处弹压。幕内,男子一下子睁开眼,面露凝色,循声偏过头。

    折起条子,无情眉峰微挑,不紧不慢道:“怪吧?不是诏狱,是东南的广盈仓。多少人等着你们这一闹,来搅趟混水。”

    不等男子回复,他转向姬蜜儿,执了谢礼:“多有叨扰,谢姑娘配合。怕是要继续占用这幕次些许时刻,姑娘不若移步去邻处休憩?只是暂勿离了池子。奥屋附近亦有神侯府的幕次,观水戏竞渡视野极佳。不嫌弃的话,姑娘可与师妹同去。”

    又看向你,他睫毛轻轻动了动,语调几乎不可察地低柔了两分:“先过去吧,金剑银剑该寻你了。一会我还要去宝津楼听宣。晚上回府再细说。”

    你捏着袖口,满腹疑惑,可眼下这场面实在不合适说私话,应下了。姬蜜儿还了礼,往邻帐去了,分别时还握了你的手眨眨眼,只说方才做戏,讨你原谅则个,目下也不好多言。

    出了幕次,鼓声愈发震耳,确是东南方向钟鼓楼传来的样子。周遭依旧乱哄哄的,不时踩上些散落的簪履囊帕、摊贩什物。只是随着兵吏的呵斥管制,鼓声的低缓,秩序也渐次安稳下来。

    待到当红的百戏优伶们拉开“水傀儡”和“?????水秋千”的表演阵势,纷乱已经消弭在铜锣角鼓、呼号歌彩的喧嚣中。

    ——终道是,“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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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细浅,待锣声二记,梆敲两次,便悄无声息停了。虽是细浅,却也清凉了几分这燥热的夏夜。因无情迟迟未归的烦乱心绪,也似乎清宁下来。

    推却了两个小童的陪伴,你正半只脚踏上周记车马行的厢车。天街清濯,几无蚊蚋。四下的铺席勾栏纵横,莫知纪极,明烛结彩,骖騑骈阗。黎庶的笑闹唱稔,或近或远,再深的夜,也未遏息盈市的葛麻罗绮。值此良夜,何必辜负。

    “你去哪?”那磁润、又隐约有些沙哑的嗓音,从厢车后方传来,轻易抽紧了你的心。

    街柳葱茏,泫月笼纱。静坐在机关椅上,他身形依旧修直如峨山玉树。负雪的罗袍萧肃清举。夜色里,面庞不甚明晰。一双凤目映着摇曳的风灯,光华疏丽。

    “不去哪。”你一时想不好以何种心情相处,淡淡地回:“就逛逛。很久没出来看夜景了。”

    “怎么,不用府里的车马?”无情来到你跟前,灯笼照亮了他有些瘦削的颚线。

    你看他眼底那抹的青影,语气终是软了下去:“也就闲逛,哪好烦人上夜劳顿?左右这有做夜单生意的,即招即停,倒也便宜。”

    “一同去罢。”不等你回复,他已经屏退自己的车驾,取了一个提盒,落坐厢内。

    你只好吩咐车夫沿河而上,避过太热闹的巷道,往州桥徐行。

    车轮辚辚滚动。车内布置尚算洁美,雕门开在后侧,四壁裱了瑞草云鹤的绫布,挂了风灯,左右临窗置着了蒲草长垫,中设一方小桌,熏着苦艾菖蒲的香丸。

    你卷了右帏,看汴河上鱼龙十里,纲船和花舻缓缓地行进。桨橹击水的白噪,清越温柔,带人入浮生轻梦。

    “饿不饿? 路过北山子茶坊,带回些小食冰饮。想你或许会喜欢。” 无情坐到你边上,打开提盒,从细冰砂里取出四个青釉深盏、一个半尺高琉璃樽,并白碟杯银勺,摆在小桌上。

    忍不住回头。樱桃煎,水晶脍,麻腐鸡皮,冰雪冷元子,雪泡梅花酒。你咽了咽口水,又有点恼,怎能这么轻易揭过。

    正要剜他一眼,一勺子冰津津、紫溜溜的冷元子,已经舀到你面前。

    “喏,吃吧,一会儿就走了凉气了。”人前凌冽的眉眼微弯,是新雪初融,细碎的晶花打着旋,淌过空清洵美的幽谷春涧 少人得见。

    “我...” 你张了张嘴,盯着这张晏晏笑颜。终是美色误人,低头把元子吞了进去。刚咀嚼咽下,下一勺红糯糯的樱桃靡,已经送到跟前。

    “今日在金明池,我去嫣红阁的幕次,只是帮殿前司料理个流寇的乱子。姬姑娘情急替我遮掩一二罢了。” 他一边捏着银勺,一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