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赶着栓成一串的战俘,部队的行进速度更慢了。
队伍分成了四批,轻装简行的在最前面探路,后面是亲王和他的妃子们,在后面是大队的骑士押从着辎重,最后面是赶着战俘的新兵蛋子。
漫长的队伍从积年失修的升降梯从贫瘠之地下降到被已经改道它去的狂野河流切割出来的千针石林,然而经过闪光平原,最后终于抵达了加基森。
马尻上尉请示了亲王姐夫之后,除了必要的轮值人员,给所有人发放了奖金,放了假。
按照亲王的命令,野猪人战俘,在千针石林就近处理给了当地的恐怖图腾牛头人。
葡月七日,最后一批处理奴隶贸易的骑手们也陆陆续续的归队了,很快也如他们的前辈一样,白日里在酒吧烂醉如泥,夜里出入勾栏瓦舍。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军队,真实的颜色。
加基森的地精们好久没有接待这么出手阔绰的客户,悄悄地窥探出了携美郊游的大佬的身份,然后就在心里犯了嘀咕。
贵为亲王,河纹再也不能如同冒险者一样四处乱窜了,除了偶尔去热砂港散散心,就只能在旅馆里开无遮大会,或者宴请一些拜访的当地名流。
河纹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女人们,也被迫接受了对于妃子言行的约束。
罗克珊娜最近沉迷与沙漠中特有的乐器,兰心蕙质的她学得很快,六只手的她一个人就是一支乐队,马头琴、长萧和腰鼓在月色下,在喧闹的加基森外寂静的沙丘上,演绎出沙漠里独有的苍凉的曲调。
赫拉公主会盘膝在夫君的身边,随着曲调哼唱。
萨维安娜慵懒的躺在河纹的怀里。
血精灵术士姐妹,在夫君的面前,跳着互相挑逗的艳舞。
米拉娜和维琳德也很快加入了她们。
玛雅安静的用画笔,记录下眼前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你永远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多到你想去做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倒是小舅子马尻的行径,最近有些脱线,带着自己相熟的伙伴们,四处乱窜,探访着古老的巨魔的传说。
河纹在等海对岸那位小国王的死讯,并筹备着自己的最后一次冒险:攻占沙漠里巨魔的最后一块圣地--祖尔法拉克。
这片土地的每一个人,都是强盗、流氓、小偷和雇佣兵,大金主对巨魔圣城感兴趣的消息,也随着这群不安分的年轻人,扩散了出去。
加基森最近人满为患,陌生而凶狠的脸孔多了很多,很多都是来参加塞拉摩亲王招募勇士的刀客。
葡月十五日,河纹总算是等到了一个重要的客人。
南海海盗的头目,热砂港和加基森的通缉犯--安德雷·费尔比德,绰号“火胡”,在流亡到加基森的石工兄弟会余党的引荐下,悄悄的混到了亲王招待“勇士”的晚宴里。
同行的,还有塔纳利斯废土中最大的一股强盗的首领:卡利夫·斯科比斯汀。
一张写着时间地点的纸条,随着觥筹交错,悄悄的落在了河纹侍卫的手心里。
河纹借口不胜酒力,早早的就离席了。
夜晚,加基森城外的沙丘下,河纹独自一人前往时,几个人影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一个裹在长袍里的黑影闷声闷气说:“我真没有想到,一个亲王,居然什么人都不带,就独自赴约了。是小看我们这些人的业务能力么?”
河纹轻蔑的笑了笑:“你大可试一试。”
另一个黑影掀开了长袍的兜帽,火红色的胡子出卖了他的身份,他哈哈大笑:“卡利夫,我说了,这位亲王是个真正的男人吧?你赌输了。”
河纹清了清嗓子,一句字正腔圆的话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在场的各位,都是被文明社会排挤到此的社会渣滓。”
这些无法无天的汉子们喧哗了起来,抽出了淬毒的匕首。
一阵刀光剑影的交击,出人意料的,所有敢于动手的盗贼,都被击倒在了沙土里。火胡子和卡利夫往后面退了几步,忌惮的看着这个汗都没有出,气息平稳得如同伸了伸懒腰一般的、可怕的、身份高贵的男人。
河纹扭了扭脖子,关节在强劲的肌肉的牵拉下一阵卡帕卡帕的脆响:“我带来了一整大队的骑兵,本来可以把你们全都绳之以法。但是,今天,我不是来和你们说法律和正义的。
说实话,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倒在地上的盗贼怒目相向,捂着手腕爬起来,却又不敢再说出任何不敬的话语。
“你们都是人类,这是我唯一没有杀掉你们的原因。”
河纹转身指向背后灯火通明的加基森:“看看那里,一群绿皮的小矮子们,都骑到了你们的头上,宣布拥有塔纳利斯这片无主的荒漠所有的水和物资。”
卡利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抗议到:“但是我们没有商路。仅仅靠沙漠的出产,是不足以生存的。”
河纹指了指安德雷·费尔比德:“是么?”
卡利夫朝沙砾中吐了一口唾沫:“呸,我宁肯下地狱,也不和这个黑心的畜生做生意。连加基森的地精们收货,都比他高三成。”
“所以,你抢了那些地精,再把那些东西转手重新卖给他们?”
“不然呢?”
河纹看向其他的盗匪首领,大家都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火胡子,火胡子耸了耸肩;“我才看不上这些破烂。
我从来不派人黑吃黑。说是多了三成,其实被地精们雇佣冒险者抢回去的,可不止这个数目。而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卖掉,成本可不低。”
河纹明白了,不过是一些蝇头小利,地精就将这些短视的家伙搅成了一盘散沙。
河纹看向“火胡子”安德雷·费尔比德,提出了一个建议:“所有从塔纳利斯收到的货,塞拉摩负责包销,怎么样?”
火胡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我才不去舔那个婊子的烂臭沟子。”
河纹眼皮一跳,手已经按在了【阿契厄斯】的剑柄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吉安娜犯了再多的错误,她依旧是库尔提拉斯王国的君主,而且依旧诞下了王嗣。”
安德雷却被触动了敏感的神经,突然怒吼了起来:“所以呢?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我们这些人的血就白流了么?老船长的仇,就这么算了么?你很强是吗?杀了我,还有无数个我!
这里的很多人,曾经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是那个婊子,出卖了我们的利益!你对那些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病死、饿死、冻死的孤儿寡母去说这些话!
你对那些满身征程,回到家中,却发现自己的老婆孩子已经饿死在炕上的战士和水手们说这些话!
我呸!”
老大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儿,竟然抽泣了起来。
河纹沉默了,他这才明白了离开塞拉摩时,吉安娜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代表自己的妻子,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我的妻子吉安娜,她不敢面对你们,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歉疚。
她已经知道错了。
塞拉摩欢迎你们回家。”
安德雷跪在了沙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河纹环视着周围,大部分盗贼头目都低下了头。也难怪,这些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的确更容易在这艰苦的沙漠中生根发芽。
卡利夫倒是个天生的坏种,是个特例。
但是,在这一路艰难的生存之旅中,到底抛弃了多少信仰,究竟失去了多少伙伴,就是一段段无法言表的血泪史了。
过去的错误,酿成的苦果,还要一颗颗的品尝。欠下的债,还要一笔笔的偿还。
但是眼下,还是要团结大多数人的利益。
河纹拍了拍胸脯:“塞拉摩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很多人,在这片沙漠里扎下了根,回不去了。没有关系,你们所有的货物,塞拉摩都会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尤其那些废墟中古代雕像和艺术品,将会在暴风城最大的拍卖行拍卖,卖出最公道的价格。所得的利润,会一分不少的分到你们的手里。
这些,才是那些地精们始终保持收你们货的重要原因,哪怕漏了一件,也足够抵得上他们多付的三成了。”
安德雷瞪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错过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贫瘠的文化限制了他的视野。
河纹顿了顿:“但是,所有的货物,必须从安德雷那里走账,账本我一份,安德雷一份,你们一份,都会核对的,不用担心被做手脚。”
利益把所有人都捆绑了起来,塔纳利斯沙漠的人类不再是一盘散沙了。
卡利夫却站了出来,质疑道:“可是按照你的说法,你没有从中获得一分一厘的好处。我从不相信有人会白白把好处送到别人的手里。
所以不要再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沙漠里只相信今天灌满的水囊。”
好几个盗贼头目盯着卡利夫的眼神,都想要把他生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