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拿起筷子搅拌几下，吃了几口面，抬头一看，对面的宗政玟还是木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吧，人是铁饭是钢。”江岑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
宗政玟也像是从恍惚中被惊醒，又被眼前蹄花面的香味侵袭鼻尖，喉头滚动一下，慢慢拿起筷子。
但很显然，她仍旧并没有多大的胃口。
江岑几口面下去，又啃了两块蹄花，酥烂入味的蹄花在舌尖打个滚就被吞到了肚子里，只剩下一块干干净净的骨头被吐出来。
她看着明显食不下咽的宗政玟，还是大发善心决定先把话说完：“是名气名声之类的东西吧？那东西要的。”
宗政玟一瞬间又看过来，那慌乱的眼神已经泄露了情绪。
她马上又反应极快地垂下了眼睑，筷子无意识搅着碗里的面。
“你以为我是诈你？”江岑笑笑，“可我只是基于合理的猜测。”
“因为你的神魂，积攒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你的功德能量，这些能量，本来是行走于天地间的，如今竟都集聚于你的身上了。别高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道法自然，万物平衡，有那个东西截取这些力量，所以暂时能保持这些能量不变，一旦那个东西离开你，或者它什么时候心怀不轨了，你身上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然后……”
江岑五指合拢，又猛地张开：“砰！”
聚精会神听着的宗政玟吓得抖了一下。
江岑恶作剧得逞，笑容更加肆意：“这还不止。人是有轮回的你知道吗？每一个正常人都有轮回，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你本也是如此。可一旦像刚才那样，砰，你的神魂就是彻底的死亡，消亡于天地间，再无转世轮回。”
宗政玟眼底微微波动，但也就是那么一下，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
江岑看的清楚，心头也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除却认知所限，哪怕就是知道了关于轮回转世，人也难免有固执的一面。
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有固执的一面，就像她的许愿人一样，本来都是身负大功德者，如果轮回转世，总能比这一世更好。可那些人却都宁愿把功德拿出来交易，宁肯花费大力气扭转乾坤完成心愿，完全不为来生考虑。不就是因为固执吗？
当然，对这些人来说，更直观的想法或许应该是——转世的我还是我吗？转世的我关现在的我什么事。
这听起来仿佛是一个“生存还是毁灭”这样的哲学问题，但也却是那般显而易见的存在。
人有灵魂，若非意外，会长久甚至是一直不停地转世轮回。只是，在每一次轮回之时，人的记忆便会被抹除干净，转世之后便又成了一张白纸，然后重新填满新的人生，身死、转世……如此无限轮回。
这种情况下，同样一道灵魂，可每次的人生却都是新的，现在的我不是前世的我，转世的我也不是如今的我，那么，我又何必在乎死后转世？何必在乎身死魂灭再无轮回？
只要这一生活得够精彩，只要我在的这一世潇洒快活，又何必瞻前顾后？
对于这种观念，江岑并不觉得就是错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存活于世间，便有自己的价值选择，只要自己承受结果，旁人便无可置喙。
“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对你自己的性命你当然可以任做处置，可你以为，那东西就只图谋你这点功德吗？”
江岑的声音陡然一厉：“你也只不过就是个契机，一个引子一个工具罢了，那东西要的，可是这整个天地的气运！”
“天地的气运，我不说你也知道事关重大了吧？”
看着宗政玟不服输而紧紧抿着的唇渐渐松开，甚至微微颤动起来，神情也由方才的有理有据渐渐动摇，她不觉得痛快，也并没有心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宗政玟嘴唇翕动，语音却有些艰涩，“我不知道 ……”
她顿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一大碗面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都被搅得乱七八糟，十分混乱。
江岑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你再搅和几下，面都要被搅洒了。”
宗政玟的手一顿，也好想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映证，我只是有点乱……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的打算是什么呢？”
“不不不，不要把你自己说的那么被动，好像一切你都是无辜的一般。”江岑摇头，“或许此刻面对我，你是有些可怜无助，但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种的因，才招来了我这个果。何况，那东西找上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吗？”
“你得了那么多好处，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一副你别无选择你很被动的样子，说实话，这样的人有点太不负责任了，也不太像我认识的宗政小姐。”
“毕竟，世界上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从那东西那里拿了那么多药膳，甚至还拥有了更强的天赋，它却只要求你拥有足够的名气，你难道就真的没想过它真正的目的？”江岑一针见血，“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你得了好处，所以懒得去想，反正目前看来也对你无害不是吗？”
心里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拆穿，宗政玟这时候是真的面色惨白，甚至筷子都没拿稳，一下子从手中滑落。
“慌什么？我这才说到哪儿？”江岑一把伸手把她的筷子抓住，塞回到她手里，“你不是问我怎么办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两个选择。第一，你配合一点，我把那东西从你识海中取出来，虽然可能会有点痛苦，但能保你无虞；第二，你不配合，那我动手可能就要暴力一点，完事儿了你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我就不能保证了。”
“所以您早就有了打算，又何必约我出来？”宗政玟似是有些恼羞成怒。
江岑又吃了一口面，细嚼慢咽，把最后一块蹄花吃了，吐出骨头，这才慢悠悠开口：“你也不必试探或者激怒我，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但机会也就只有一次了。”
宗政玟又沉默了：“如果我根本就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