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啊……”江岑不以为意，“那说不得什么时候新闻上就会写，此味网红主厨猝死梦中，再或者更难看更有噱头一点，喝水呛得窒息呀、遇到车祸抢救无效呀、走路摔一跤人没了……意外不是挺多的吗？”
她目光幽幽，盯着宗政玟心里发毛：“这好像还更简单啊……”语气间好像还颇为惋惜。
宗政玟先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从江岑那拉长的尾调里，她又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苦笑：“那我应该感谢您，至少让我有了知情权和选择权……”
语气间虽有些自嘲，但方才那种对江岑的敌意和抵触情绪倒是消减下去了，看似处于劣势心情不佳，身上却已经散发出了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反正您也说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选择配合，至少还有一条命在不是吗？我不在乎来世，但我珍惜现在这一条命。”
江岑心道，傻孩子啊，其实你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真的抗拒过啊！
“惜命好啊，人要惜命，才知道是非对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正是老话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岑笑笑，不置可否。
宗政玟听得出这话的意有所指，也没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放下筷子：“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是不是要——”
“吃面，再不吃就要凉了。”江岑说了一句，右手持筷，左手伸出来就又是一个响指。
宗政玟一愣。
那是和方才一样的一声脆响，像是在心间响起，又像是在脑海里穿过。
可和方才又是不一样的感受，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这一刻，宗政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是心上的一道桎梏，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被打开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就完了？”
不是说会很痛苦的吗？
江岑吃着面：“对啊。”
“可……”宗政玟惊了片刻，恍然大悟，“您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只是在……”
“逗我玩”那三个字到了舌尖却吐不出去。
眼前的老太太别看面容温和，说话也和和气气的，哪怕是一声声质问咄咄逼人之时也未见多么严厉，但就这短短时间之内，几番口舌交锋下来，她已然了解到她的恶劣性格——或者也不是恶劣，就是高人都会有的那么一点嚣张和喜怒无常吧。
江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宗政玟眼中的高人，她只是一脸光明正大：“对啊，就是逗你玩儿呢！”
面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宗政玟无奈又好笑，那种感觉，应该就是笼在身上的一层阴翳全都消解了的样子：“您为什么对我这般善意？”
倒也不蠢，虽不是什么七巧玲珑心，这其中的关节还是想得明白的。
不像一般人，面对江岑这样的手段，可能会有一丢丢感谢，但更多的会是恐惧忌惮甚至怨恨。
“善意吗？或许吧，你也可以理解为恶意，我本来就是在考验你的人性啊。”江岑故意说得恶劣，但眼神却落在宗政玟那双指节微粗布满茧子一看就是一双经常干活的手上。
这和原主记忆中那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宗政大小姐的一双纤纤玉手相差甚远，这是一双真正在厨房干活的手：指节粗大是因为经常用大力，很多老茧是因为不断练刀工——这才是厨师的手，真正的大厨，是绝无可能十指纤纤光滑如玉的。
看着这样一双手，江岑的眼神又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
“不用觉得我有善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
拥有和绑定了那个自称美食系统的东西，原本只是舌头对各种味道非常灵敏因而在尝菜配菜上有绝顶天赋的宗政玟，顿时便在厨艺各方面都已经拥有了超凡的天赋和能力，甚至可以说有系统加成，哪怕她随便做个什么，别人吃来都会觉得美味无比。
可宗政玟却仍旧没有放弃个人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更努力。
她做出来的美食，一开始的确受那东西的影响，不管什么口味的人吃都会觉得好吃，可那影响却是一点点减少，是因为她的厨艺越来越厉害，也是因为她对那东西的限制越来越强。
除了药膳。或许是为了利益，或许是为了救人，或许二者皆有，人性罢了，谁说的清呢？
反正江岑去吃那一顿，只有养生汤里有不该有的属于美食系统的能量波动，其余的菜品里都没有。
而且，江岑能看出来，相对于那东西想要的名气，宗政玟却更为务实，宁愿窝在厨房里练刀工，也不愿成为网红大出风头，这本来也是对那东西的限制了。
也是因此，江岑知道宗政玟这个人还有救——要真是那种自以为有了个系统就仗着系统出品横行霸道的人，江岑还用跟他废话？早就悄无声息把系统灭了。对那种只会依赖系统的废物来说，一旦把系统拿走，人也就全废了。
而对宗政玟，江岑却是不一般的，甚至有时候仿佛看到一开始的自己——她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最开始，强行与她绑定的并不是时空管理局的正品系统，而是跟这所谓的美食系统差不多的残废品，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用来窃取世界能量，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更理智，或者说她从来就不是正常人，固有的算法思维，哪怕融合了人类的灵魂，却也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她深谙平等交易的规则，她一开始就警惕并且有比宗政玟更强大的力量来进行反抗……
眼前的宗政玟，说到底也并不是真的就对这系统十分依赖和信任，更或者说，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反抗的办法。江岑，也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办法，让她知情也不会无端惶恐。
宗政玟已经循着江岑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上，心中若有所悟。
“好了，此事已毕，我也该走了。”江岑并不是会缅怀于过去的人，很快就抬起头。
宗政玟这才发现，江岑那一碗面，已经只剩汤底了。
江岑看到了她的打量，微微一笑：“宗政小姐还是把面吃了吧，毕竟，接下来的风雨还多着，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她说完起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谢谢！”宗政玟自然知道江岑话里的意思，曾经她依靠美食系统获得了多大的成功和利益，那些别人无法想象的人脉，在失去美食系统之后，就会转变成她要面临的问题。
可那本来就是自作自受而已，她不怕，她，也有勇气去承受。
江岑并不在乎宗政玟的感谢或者她以后的打算。
如她所说，此事已毕，此时此刻，从面馆里出来，她对这个抓在手里的“美食系统”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