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晓默不作声地将手绢埋在香炉的香灰里。

    阿姨端了个弥漫着刺鼻中药味的水盆过来。

    她认认真真地在褐色的药液中仔细把每一根手指都清洗了三遍。

    随着她的洗濯,药液颜色越来越淡。

    直到整盆药液变成了清水,祝春晓才停下清洗,把手擦干净,转头问我对噩物有多少了解。

    我老实说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噩物这种东西。

    祝春晓就显得有些疑惑,但没有追问,转而说噩物对人的影响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纯粹精神层面的,轻则导致人精神衰弱,重则幻觉重重。

    第二个层次是身体层面的,轻则导致体虚气弱,重则重病异化。

    第三个层次则是潜意识层面的,轻则让人自我认知出现问题,重则整个意识都会出现严重异化。

    而这三个影响层次中,第一层的精神影响是基础,所有噩物对人产生影响都是从精神层面开始,而且多数噩物对人的影响也仅止于精神层面。

    而之前她根据我的讲述分析,曾一度认为长生盏对人的影响仅止于身体,也就是第二层次。

    这已经是相当罕见的噩物了,虽然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倒也不难解决。

    可现在她才知道,这长生盏不仅仅能够影响到身体,还能够影响到人的潜意识。

    我的身体实际上并没有腐坏,但我的潜意识受到影响,认为身体已经腐坏。所以正常状态下我看自己的左手没有问题,但在梦境和幻觉中却能看到身体出现严重腐坏。这是因为梦境和幻觉都是人潜意识活动的表层反应。

    这么一番理论讲下来,听得我一楞一楞的,试探着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虽然没坏,但我的潜意识却认为它坏了?那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祝春晓说:“人的构成也同样是三个层面的,现实的身体,依托身体的精神,以及可以反作用于身体的潜意识,如果你的潜意识认为你的身体哪里坏了,那么天长日久,你的身体就会真的出现相应的病变!”

    我瞟了阳台上的长生盏一眼,满心都是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这个小碗,不仅能让我认为自己的身体坏了,这种坏还能最终真的在身体上体现出来,而且还能让影响我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那,那这玩意不跟妖怪一样了?”

    祝春晓道:“不,不能说是妖怪,妖怪是活物,而这东西最多也就是称为精怪!精怪化是噩物的最高层次,精怪化的噩物也是最危险的!记住了,所有的噩物都是死物,这一点在什么情况下都成立。只有把握住噩物的这个本质,才能够提出准确的净噩方案,才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净宝天师。”

    我心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净宝天师,但转念一想她这话可能是对那个健美的年轻女孩儿说的,那是她的学生,随时随地教导,也是一个当老师的本份。招头瞄了一眼那年轻女孩儿,果然看到她在频频点头,似乎很有心得。

    祝春晓怎么教学生我管不着,只要不耽误给我救命就行。我对祝春晓说既然已经知道这东西会要我的命那就麻烦祝天师赶紧给我救治吧。

    祝春晓却没接我这话茬儿,盯着被阳光聚焦的小碗看了一会儿,突然问:“穆九是说乔金梁托他找的那个鼎给你了,对吧。”

    我说:“他话是那么说的,可当时也没把东西给我,现在人都已经死得尸骨无存了,我也没地方找他去要那个鼎了。”

    祝春晓道:“穆九这个人虽然胆大包天行事狠辣,但向来说话算数,既然他说把那玉鼎给你,那就一定会交到你的手中。你明天回海东找找,就在住处、古董行这些常呆的地方找,一定能够找到。”

    我不明白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处,这是对解决长生盏的问题能有什么帮助吗?

    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祝春晓说:“因为不知道你左手的问题,我对长生盏对你的影响出现了严重误判,现在光是靠着普通的法门,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但按你说的乔金梁与穆九的往来关系,我推测乔金梁知道长生盏的异处,那个鼎就是他准备用来解决长生盏的。但得先把鼎找来我才能确定。”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老乔安排我去取长生盏的同时,就去见九爷拿那个鼎,而九爷是一心一意想要拿到长生盏,由此可见长生盏跟那个鼎之间一定是有关系的。

    想到这里,我呆不住了,站起来道:“那我现在就回海东。”

    祝春晓却道:“这些噩物越到夜间力量越强,所有受到长生盏影响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个活口,长生盏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到你身上!你还记得彭家是怎么出事的吗?长生盏被你拿走之后!这说明,在诅咒之下,离开长生盏的影响范围,身体很可能会出现快速的异化!而夜里长生盏的力量增强,会加速这种异化。你要是现在走,夜里大概率会出事!”

    想到彭家那一波活尸和这两天总在我梦里转悠的彭老太,我不由得寒毛倒竖,要说心里不怕,那绝对是假的。

    想来想去,我就说要不然我带着长生盏一起走回海东吧,麻烦祝天师陪我一起走一趟。

    祝春晓却说她因为身体原因在天黑之后不能离开家里这幢小楼,没有办法陪我去海东。她劝我不要太着急,今晚先在她家里住下,她会想办法暂时隔绝长生盏对我的影响,等到天亮之后,长生盏的力量衰弱,我再回海东,只要天黑之前再赶回来,就不会出问题了。

    看她说得这么有把握,我心里稍安,接下来便全都听她的安排。

    祝春晓把小碗留在阳台,让阿姨看着,然后带着我和她那个学生重上二楼。

    那个年轻女孩儿去北墙的架子上取了毛笔、朱砂、砚台,祝春晓让我站到房间中央的泥土上,把衣服都脱掉,然后一边拿着毛笔点沾朱砂,一边问我,“你平时有什么信仰没有?佛家,道家,基督,天主,都可以。”